261章 宴息刀兵意，王庭起风雷

赫卡尼亚总督府的庭院，夜风微凉。

李信达房内的油灯依然亮着。

杜周灌了一大口自带的酽茶，这才勉强压下心头的悸动，那张胖脸上的表情，比哭还难看：

“李少卿，沈大人，你们说，昨儿那阿尔达班，是不是真被咱们的‘宝贝’给吓破胆了？老夫这心啊，到现在还跟揣了只兔子似的，怦怦直跳。尤其是那‘火龙枪’喷火的时候，老夫差点以为自个儿要被当场燎了毛！”

沈福靠在椅上，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杜大人放心，我看那阿尔达班，不仅是吓破了胆，更是动了心。帕提亚与塞琉古积怨已深，我大秦展露的实力，正是他可以倚仗的力量。”

李信达放下手中的毛笔，他正在记录今日演武场上帕提亚将领们的细微反应。

“阿尔达班是只老狐狸，今日的表态，有真心，亦有试探。他会向帕提亚王庭上报，但最终结果如何，还需看帕提亚君主的决断，以及……我们那件尚未露面的‘和平之盾’，能否给他最后的定心丸。”

杜周一听“和平之盾”，眼皮又是一跳：“李少卿，那‘和平之盾’……它，它不会比‘火龙枪’还厉害吧？老夫这身子骨，可经不起再吓了。”

他现在听到“礼物”、“宝贝”之类的词，就下意识地想摸怀里的“速效救心丸”。

李信达莞尔：“杜大人且安心，‘和平之盾’，顾名思义，乃守护和平之利器。至于其威力么……”他故意卖了个关子，“届时大人便知。”

与此同时，阿尔达班的总督卧房内，灯火通明。

这位帕提亚的封疆大吏，正奋笔疾书，给远在泰西封的帕提亚万王之王阿尔沙克一世写着密信。

信中，他极尽渲染大秦使团带来的“奇珍异宝”：坚不可摧的玄铁甲，能喷吐烈焰的火龙枪，更有那闻所未闻、能千里传音的铜喇叭，以及能覆盖数里、落地开花的霹雳火车……每一件，都足以改变战争的形态。

“……此秦国者，远胜昔日亚历山大之马其顿，其兵锋之利，技术之巧，匪夷所思。若能与之结盟，则塞琉古不足为惧，我帕提亚东扩亦指日可待。若与之交恶，恐为心腹大患……”

阿尔达班写到此处，额头微微冒汗。

他放下笔，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心中依旧波澜起伏。

偏厅内，米特拉达梯将军脸色阴沉地喝着闷酒。

他今日在演武场上丢了面子，心中对那大秦使团更是多了几分怨恨与忌惮。

他隐隐觉得，这帮东方人，会给帕提亚带来难以预料的变数。

他思忖片刻，也叫来心腹，低声吩咐了几句，一只信鸽悄然飞向了西方。

翌日，杜周发现赫卡尼亚城内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同。

那些平日里对他这个东方“财神爷”爱答不理的帕提亚商人，今日见了面，竟个个笑容可掬，甚至主动询问起丝绸、瓷器的价钱。

“李少卿，怪事！怪事啊！”杜周找到李信达，一脸的不可思议，“今儿那些帕提亚商人，跟换了个人似的，对咱们的货热情得不得了！老夫随便报了个价比平日高了两成，他们眼都不眨就答应了！还主动要给咱们送什么波斯地毯、安息马！”

李信达微微一笑：“杜大人，这便是‘实力’带来的便利。他们敬畏我大秦的军威，自然不敢在商贸上怠慢。大人尽管放手去做，能多赚些，便多赚些，也好充盈国库，回去也好向陛下交差。”

杜周一听，顿时眉开眼笑，先前那点恐惧也抛到了九霄云外。

对啊！

有这些“大杀器”镇场子，还怕生意不好做？

他摩拳擦掌，决定今日要好好跟那些帕提亚商人“切磋”一下生意经，务必让他们感受到大秦商人的“诚意”。

他甚至开始盘算，这些“玄铁甲”、“火龙枪”的成本几何，若是能卖给帕提亚几件……这念头刚起，就被他自己掐灭了，不成不成，军国利器，岂能外售！

还是老老实实卖丝绸茶叶吧。

遥远的安条克城，大辅宫殿内，气氛压抑得如同雷雨将至。

安提柯三世面色铁青，将手中那封来自赫卡尼亚的密报狠狠摔在地上。

那名九死一生将消息送回的斥候，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废物！一群废物！”安提柯三世咆哮着，一脚踹翻了身旁的黄金酒樽，殷红的葡萄酒洒了一地，如同鲜血。“千里传音？坚不可摧的甲胄？喷火的妖枪？还有那什么见鬼的霹雳火车？秦人何时有了这等神魔般的技艺！”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前些时日，那些莫名自毁的“改良琉璃”已经让他对秦国的技术产生了怀疑，但那更多的是一种轻蔑，认为秦人技艺不精。

可如今这份情报，却像一记记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上，让他感到了彻骨的寒意与恐惧。

巴赫拉姆站在一旁，脸色同样苍白。

他捡起那份密报，越看越是心惊。

“陛下……阿尔达希尔的密信中，只说秦国内部空虚，并未提及这些……这些武器。莫非……莫非是他被秦人蒙蔽了？”

“蒙蔽？”安提柯三世发出一声困兽般的怒吼，“他现在就是个阶下囚！一个废物！”

他来回踱步，眼中的贪婪与征服欲，此刻已被深深的忌惮所取代。

“秦国……秦国皇帝将闾……好深的心机！好狠的手段！他这是在扮猪吃老虎！”

他想起那支早已化为焦炭的“幽灵舰队”，想起沈福送出的那些让他一度以为胜券在握的情报，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陛下，那阿尔达班……他已答应向帕提亚君主上奏结盟之事。若秦与帕提亚联手，我东西两面受敌，后果不堪设想！”巴赫拉姆忧心忡忡地说道。

安提柯三世猛地停住脚步，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厉色：“结盟？朕岂能让他们如愿！传朕的命令，命我们在赫卡尼亚的人，不惜一切代价，阻止秦人与帕提亚的盟约！如果阿尔达班执迷不悟……那就让他永远闭嘴！”

他又看向巴赫拉姆：“正使，你立刻备一份厚礼，不，是‘最厚’的礼！你亲自去一趟泰西封，面见帕提亚王！告诉他，只要帕提亚与我塞琉古结盟，共击秦国，事成之后，大河流域以东的土地，尽归帕提亚！朕还要将公主嫁给他，两国永为姻亲！”

为了阻止秦与帕提亚的联盟，安提柯三世几乎是孤注一掷，许下了血本。

赫卡尼亚，李信达敏锐地察觉到城内的气氛有些微妙的变化。

阿尔达班总督依旧热情，但眼神深处，却多了一丝游移与焦虑。

“看来，安条克城那边，已经收到消息了。”李信达对沈福说道。

沈福点头：“塞琉古的反应，比我们预想的要快。米特拉达梯这几日也活跃了不少，频频与一些部落首领接触，恐怕是在暗中串联。”

这日傍晚，阿尔达班再次秘密约见李信达，屏退左右后，他有些焦躁地问道：“李使者，贵国那件……那件‘和平之盾’，究竟是何等宝物？能否……能否让本督先睹为快？若是……若是真能震慑宵小，本督也好更有把握说服我国君主，尽快达成盟约。”

李信达看着他，心中了然。

这老狐狸是想拿到更多的筹码。

他微微一笑，从容不迫：“总督大人莫急。‘和平之盾’，乃我大秦震慑国运之重器，其设计理念，与寻常攻伐之兵刃截然不同。它并非用于杀戮，而是用于……止戈。一旦启动，千军万马亦难越雷池一步，万千强敌皆需俯首称臣。

此物，乃是我皇赐予真正盟友的守护神符。其具体玄妙，非三言两语所能道尽，也唯有在两国君主歃血为盟，共誓友好之后，方能显其真容，以昭日月。”

他这番话说得云山雾罩，却又充满了无穷的诱惑力。

不用于杀戮，却能让千军万马俯首称臣？

这是何等的神器！

阿尔达班听得心头火热，又有些抓耳挠腮。

这秦使，说话总是说一半留一半，吊足了他的胃口。

但他越是如此，便越发觉得这“和平之盾”非同小可。

“好！好！”阿尔达班连连点头，“本督明白了！请使者放心，本督一定竭力促成此事！”

他心中暗道，无论如何，也要将这大秦拉上帕提亚的战车，至于那“和平之盾”，待盟约既成，还怕看不到么？

送走阿尔达班，李信达望着窗外，西域的夜空格外深邃。

他知道，真正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塞琉古的反扑，帕提亚王庭的决策，都将是接下来的关键。

而将闾的这盘大棋，也因这遥远西域的落子，变得愈发波澜壮阔。

咸阳宫的灯火，与这赫卡尼亚的星空，遥相辉映，共同等待着那即将到来的风雷激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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