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8章 恶趣味的厚礼与致命的流言
赫卡尼亚的阳光，一日暖过一日。
杜周最近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走路都带着风。
自从秦帕盟约签订，他在赫卡尼亚的生意，简直如同滚雪球一般，越做越大。
那些帕提亚贵族、部落酋长，如今见了他，都恨不得把他供起来。
“李少卿，沈参赞，您二位可算是有空了！”
杜周正对着一本厚厚的账簿，算盘打得噼啪响，一抬头瞧见李信达和沈福联袂而来，那张胖脸笑得跟包子褶似的，连忙起身相迎。
“瞧瞧，这是昨日才入账的，又是三大车皮货，还有十几个部落预定的迎宾彩珠，点名要最响最亮堂的！”
杜周献宝似的将账簿递过去，“老夫琢磨着，咱们是不是可以跟格物院那边商量商量，再弄些新花样出来？比如那‘和平之盾’，能不能做个微缩版的，不求它真能吓退千军万马，做个镇宅的摆件，发出点吉利的光，带点吉祥的声儿，肯定好卖！”
李信达接过账簿，随意翻了翻，看着上面一笔笔惊人的交易额，也不由莞尔：“杜大人这生意经，真是越念越精了。只是那‘和平之盾’，乃国之重器，可不能随意改动。”
沈福在一旁，听着杜周那天马行空的生意经，苍白的脸上也露出一丝忍俊不禁的笑意。
这位治粟内史，敛财的本事，真是与生俱来。
杜周嘿嘿一笑，搓着手道：“老夫也就是这么一说。不过，李少卿，那安条克城的安提柯老儿，吃了这么大一个哑巴亏，怕是不会善罢甘休吧？咱们送他的那份‘大礼’，到底是个啥章程啊？老夫这心里，七上八下的，总觉得不踏实。”
他现在一听到“大礼”两个字，就下意识地想摸怀里的救心丸。
李信达放下账簿，神色平静：“杜大人放心，安提柯的反应，早在预料之中。至于那份‘大礼’，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很快便会启程。”
杜周闻言，更好奇了，正想再追问几句，外面却传来一阵喧哗。
一名秦军锐士快步进来禀报：“启禀少卿，格物院的王匠头求见，说是有几件要紧的‘物件’，请少卿过目。”
李信达点了点头：“让他进来。”
片刻，一名满头大汗的格物院匠人，捧着一个用黑布严密包裹的长条形木盒，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李少卿，沈参赞，杜大人，”王匠头躬身行礼，“按照少卿的吩咐，第一批‘拓本’已经赶制出来了，请少卿验收。”
“拓本？”
杜周一听，耳朵立刻竖了起来。
他知道格物院的匠人手巧，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都能弄出来。
这拓本，莫非又是什么新式武器的模型？
李信达示意王匠头打开木盒。
黑布揭开，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杜周伸长了脖子往里瞧，只见盒子里并排放着几个用特制泥胎烧制，又上了彩的物件。
看清那物件的模样，杜周的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一口唾沫呛在喉咙里，咳了半天。
那……那哪里是什么武器模型！分明是一些制作得惟妙惟肖，甚至可以说是栩栩如生的……动物雕像？有张牙舞爪的狮子，有开屏的孔雀，还有几只他叫不上名字，但看起来颇为凶猛的异兽。这些倒也罢了，可在那几只异兽旁边，还摆着几个……几个人形雕像！
那些人形雕像，姿态各异，有的袒胸露乳，有的搔首弄姿，表情更是难以描述。
杜周活了这大半辈子，自认也是见过些世面的，可如此……如此奔放的雕像，他还真是头一回见。
尤其是其中一个，雕的是一个体态丰腴的女子，怀里抱着一个酒壶，眼神迷离，衣衫半褪，那神态，简直……简直不堪入目！
“这……这……”杜周指着那些雕像，舌头都有些打结，“李少卿，这……这就是您说的大礼？这……这玩意儿，送给谁啊？”
他感觉自己的脸颊都有些发烫。
李信达神色如常，拿起其中一个狮子雕像，仔细端详了一番，又看了看那几个人形雕像，微微颔首：“不错，王匠头的手艺越发精进了。细节之处，都模仿得很到位。”
沈福站在一旁，看着那些艺术品，嘴角也是微微抽搐。他现在总算明白，李信达口中的恶心人，究竟是怎么个恶心法了。
这安提柯三世，怕是要被活活气死。
王匠头得了夸奖，咧嘴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都是照着少卿给的图样子做的。只是那些人形的，实在是……嘿嘿，咱们的匠人，也是头一回做这种。”
“这些‘拓本’，做得小巧一些，方便携带。”
李信达吩咐道，“再多准备一些，三日之内，务必凑足百件。另外，将这些‘拓本’的图案，也用格物院新制的油墨，印在那些莎草纸上，越多越好。”
“是，少卿！”王匠头领命而去。
杜周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他总算品出点味儿来了。
这李信达，是要把这些……这些“少儿不宜”的东西，送去给安提柯三世？
还要印成图画，广为散发？
这是什么缺德带冒烟的损招啊！
“李少卿，”杜周小心翼翼地问道，“您……您这是要……”
李信达微微一笑，笑容里带着几分高深莫测：“杜大人，陛下曾言，攻城为下，攻心为上。安提柯三世既然有此‘雅好’，我等自然要投其所好，帮他将这些‘珍藏’，广而告之，让他塞琉古的臣民们，都好好瞻仰一下他们伟大君主的‘艺术品位’。”
杜周倒吸一口凉气，看向李信达的眼神，顿时充满了敬畏。
这位李少卿，平时看着温文尔雅，斯斯文文的，没想到肚子里憋的坏水，比那墨汁还黑！
这要是让安提柯三世知道，自己那些秘而不宣的“小癖好”，被大秦使者做成了“周边产品”，还要在他的地盘上公开展览……
那场面，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
“高！实在是高！”杜周由衷地赞叹道，“李少卿此计，真是……真是神来之笔！杀人不见血，诛心不留痕啊！”他忽然觉得，自己那些生意经，跟李少卿这等运筹帷幄的手段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儿科。
沈福在一旁补充道：“安提柯三世为人暴虐，极重颜面。若此事传扬开来，必将使其威信扫地，统治动摇。届时，无需我等动手，他内部便会生出无数乱子。”
李信达点了点头：“这还只是其一。我们还要让安提柯明白，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我大秦的掌控之中。他想在帕提亚东部煽动叛乱，我们便先一步，将他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捅到那些部落首领面前，让他们看看，跟着这样一个主子，会有什么下场。”
他转向沈福：“罗网那边，可有消息传来，安提柯派出的‘血蝎’，有何动静？”
沈福神色一凛：“据报，‘血蝎’已分批潜入帕提亚境内，目标正是我等。不过，阿尔达班总督已加强了城中戒备，我亦安排了人手，严密布控。那些刺客，想轻易得手，怕是没那么容易。”
“不可大意。”李信达沉声道，“‘血蝎’乃塞琉古精锐刺客，手段狠辣，不可不防。传令下去，使团护卫，日夜轮值，加强戒备。另外，让潜伏在赫卡尼亚的罗网探子，也行动起来，主动出击，将这些‘蝎子’的毒刺，一一拔除！”
与此同时，遥远的安条克城。
安提柯三世坐在黄金打造的王座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殿下，跪着一名身披黑色斗篷，气息阴冷的男子，正是“血蝎”组织的统领。
“事情办得如何了？”安提柯三世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
“回禀陛下，”黑衣统领声音沙哑，“第一批人手已抵达赫卡尼亚附近，正在寻找机会下手。只是……秦人使团防备森严，那李信达更是狡猾异常，行踪不定，想要一击必杀，颇有难度。”
“废物！”安提柯三世猛地一拍扶手，怒喝道，“朕养你们，不是让你们说这些废话的！朕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十日之内，朕要看到李信达的人头！否则，你们就提着自己的人头来见朕！”
“遵命！”黑衣统领身体一颤，连忙叩首。
“还有，”安提柯三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传令给我们在帕提亚东部各部落的内应，让他们立刻行动起来！散布谣言，就说阿尔达班为了讨好秦人，要将帕提亚的勇士送去东方修长城，还要将帕提亚的美女献给秦国皇帝！朕要让整个帕提亚东部，都烧起反抗阿尔达班的烽火！”
“陛下英明！”一旁的谋士连忙奉承。
安提柯三世冷哼一声，心中却依旧烦躁不安。
他总觉得，那个来自东方的李信达，就像一条潜伏在暗处的毒蛇，随时都可能给他致命一击。
三日后，赫卡尼亚城外。
数支不起眼的商队，悄然离开了赫卡尼亚，朝着不同的方向行去。
其中一支商队，混杂在前往安条克城的驼队之中，他们的货物箱笼里，除了寻常的丝绸香料，还夹带着数十个精心包裹的木盒，以及大量用油布封存的莎草纸卷。
而在另一边，数名乔装打扮的罗网探子，也带着李信达的密令，以及一些精心编撰的故事，向着帕提亚东部的各个部落潜行而去。
李信达站在城楼之上，目送着那些队伍远去，夕阳的余晖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
“李少卿，一切都已安排妥当。”沈福来到他身边。
李信达微微颔首，目光望向西方天际，那里是安条克城的方向。
“好戏，就要开场了。希望安提柯三世，会喜欢我们送去的这份厚礼。”
一场针对塞琉古王朝的攻心之战，已悄然拉开序幕。
而将闾布下的这盘西域大棋，也因这连环的奇谋，变得愈发波诡云谲，引人入胜。
西域的风，似乎也带上了几分山雨欲来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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