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5章 将军的噩梦
罗马，庞培的庄园。
气氛比上一次弯刀落地时，还要凝固。
庞培没有发怒，也没有踱步。他就那么坐着，坐在他那张用雪松木打造的，象征着权力的巨大书桌后，一动不动，像一尊正在风化的石像。
他的面前，没有莎草纸，也没有竹管。而是一个人。
一个从海上被救回来的，自称是来自叙利亚的橄榄油商人。这个人浑身是伤，精神已经彻底崩溃，正被两名卫兵架着，跪在地上，语无伦次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他噩梦般的经历。
“……没有声音，将军，什么声音都没有……”商人的眼神空洞，瞳孔里倒映着一种极致的恐惧，“不是弓箭，弓箭有破空声！那东西……就像死神的影子，就那么‘噗’的一声……船，我们的船，比纸还要脆……”
“……哈桑，我最好的水手，他就站在我旁边。他的胸口……炸开了，将军，就像被一头看不见的公牛给撞了！血……到处都是血……”
“我们逃，拼命地逃！可他们的船，明明没有我们快，但他们就是不追……他们就在远处，一下，又一下……像铁匠在打铁，而我们，就是那块烧红了的铁……”
西塞罗站在一旁，脸色惨白。
他听懂了。那个商人描述的不是一场海战，而是一场处刑。一场冷酷、精准，毫无悬念的单方面屠杀。
“海盗呢？”庞培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像两块石头在摩擦，“那个‘红胡子’西蒙，他不是号称地中海之狼吗？”
“狼？”那商人忽然神经质地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哭腔，“将军，在那种武器面前，狼和羊，没有任何区别。西蒙的旗舰……我亲眼看见的，那艘比我们所有船加起来都大的旗舰，不到半个时辰，就成了一堆漂在海上的烂木头……他的人，甚至没能摸到埃及人的船舷……”
庞培挥了挥手，卫兵把那个已经彻底疯掉的商人拖了下去。
大厅里，再次陷入了死寂。
“将军，”西塞罗艰难地开口，“这……这不可能。埃及人哪来的这种武器？他们的船坞里，连造一艘三列桨战船都费劲！”
“埃及人？”庞培慢慢地抬起头，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但那血色深处，却是一种冰冷的，近乎绝望的清醒，“你以为，这东西，是埃及人造的吗？”
他站起身，走到墙边那副巨大的地图前。他的手指，没有落在埃及，也没有落在高卢。而是越过千山万水，重重地，戳在了最东方，那片被标注为“秦”的广袤土地上。
“水泥……黄金……现在，是这种能击穿战舰的弩……”
他的声音，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某个看不见的敌人发问。
“他们究竟想干什么？那个坐在遥远东方的皇帝……他究竟想干什么！”
他不像上次那样暴怒，因为纯粹的愤怒，已经无法描述他此刻的心情。那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恐惧。作为一名身经百战的统帅，他第一次感觉到，战争的形态，正在以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也无法掌控的方式，发生着改变。
他不是在跟凯撒作战，也不是在跟克利奥帕特拉为敌。
他是在跟一个幽灵作战。
一个用黄金和钢铁，武装了他的所有敌人，却连面都不肯露的幽灵。这个幽灵，正用一种他闻所未闻的“道理”，将他，格涅乌斯·庞培，连同他引以为傲的罗马军团，一起拖进一个精心设计的泥潭。
“将军，我们必须立刻行动！”西塞罗急切地说道，“凯撒的军团已经逼近罗马，我们不能再等了！必须集结所有力量，先消灭这个最眼前的威胁！”
“消灭凯撒？”庞培忽然转过身，脸上露出一丝惨淡的笑容，“对，我们去跟凯撒决战。然后呢？等我们和凯撒的军团在意大利的土地上流尽了鲜血，那个埃及女王，就会开着她那支装备了魔鬼武器的舰队，来‘调停’我们的战争吗？”
他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痛苦的嘶吼。
“圈套！这全都是圈套！从头到尾！”
他猛地一拳，砸在了地图上。坚硬的墙壁，竟被他砸出了一个浅坑。
“传令！让东方的军团，加快速度！不惜一切代价，向我靠拢！”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扭曲，“还有，派人去，去联系日耳曼人，高卢人，所有凯撒的敌人！告诉他们，只要他们愿意出兵骚扰凯撒的后方，我给他们钱！给他们土地！给他们想要的一切！”
西塞罗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知道，庞培已经疯了。他被那个东方的幽灵，逼疯了。
为了战胜眼前的凯撒，他甚至不惜去联合那些曾经被罗马视为蛮族的敌人。这道命令一旦发出，就等于是在共和国的肌体上，又划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罗马，正在流血。而那个远在万里之外的黑手，只是冷冷地看着，甚至还在饶有兴致地，往伤口上撒着盐。
咸阳，麒麟殿。
张洪奎的汇报，简洁明了。
“……庞培已下令，不惜代价，征召东方军团，并试图联合日耳曼部落，以牵制凯撒。罗马内战，规模将进一步扩大。”
殿内，两位加起来快一百五十岁的老头，再次上演了经典的二人转。
“哎呀呀呀！”冯去疾抱着他那架崭新的紫檀木算盘，激动得浑身哆嗦，“陛下！臣……臣的算盘，它……它烧起来了！真的，臣感觉它在发烫！”
他把算盘举到尉缭面前，那张老脸因为兴奋而涨得通红。
“太尉大人，你看看！你再看看！咱们送出去一百架弩，一些木头，几根筋腱，换回来的是什么？是罗马人自己花钱，请蛮子来打自己！是他们自己烧自己的粮仓！这……这笔买卖，它已经不是赚了，这是无中生有，是凭空印钱啊！”
尉缭瞪着牛眼，瞅了瞅那架紫檀木算盘，又瞅了瞅状若疯魔的冯去疾，这一次，他的眼神里，居然带上了一丝……认同。
“老冯，你这个算法，有点意思。”太尉摸着自己的胡子，瓮声瓮气地说，“杀人，不过是砍个脑袋。你这招，是诛心。让他们自己怀疑自己，自己打自己，自己把自己耗死。比老夫派十万大军过去，还管用。”
“那是！”冯去疾顿时找到了知音，一拍大腿，“这叫‘成本转嫁’！这叫‘风险对冲’！懂不懂？武夫！”
“嘿！你个老抠货，刚夸你两句，你又来劲了？”
“好了。”
嬴将闾淡淡的两个字，让大殿瞬间安静了下来。
他从御座上站起，缓步走到舆图前。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随着他的身影。
“一场火，想要烧得久，烧得旺，光靠往里面添柴是不够的。”嬴将闾的手指，在舆图上那片混乱的罗马区域上空，虚虚地画了一个圈，“还要把周围的窗户，都给它关上。断了它的念想，也断了它的退路。”
他的目光，从海上移开，落向了连接东西方的，那片广袤的陆地。
“张洪奎。”
“臣在。”
“罗网在西域的布置，进行得如何了？”
这个问题，让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包括冯去疾和尉缭。他们以为，陛下的目光，至少在三五年内，都会聚焦在那片蔚蓝的大海上。
嬴将闾转过身，看着殿内若有所思的群臣。
“传朕的旨意。”
“一，以大秦皇帝的名义，正式派遣使团，出使安息。礼单……就从冯相的国库里，挑些安息王没见过的东西。”
冯去疾心头一紧，刚想开口，却被嬴将闾的下一个命令给堵了回去。
“二，告诉安息王，朕听闻罗马人正在集结大军，似乎有意向东，一雪前耻。我大秦，愿意与所有爱好和平的国家，建立友谊。比如说，卖给他们一些……能更好地保卫自己家园的东西。”
嬴将闾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尉缭身上。
“比如说，五百架，‘海蛟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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