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族长之位
他姿态利落地翻身下马，脚下的黑色军靴踏在青石板上，发出“嗒”的一声闷响，仿佛一柄重锤，敲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贾天的目光，再一次缓缓扫过门前众人。
依旧是那副冷峻如冰的神情，却让贾赦、贾政这些长辈，都感到了一股莫名的寒意，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哈哈哈，天侄儿，可算是把你给盼来了！”
贾赦最先反应过来，脸上堆起热情的笑容，主动迎了上去。
贾政紧随其后，板着一张脸，努力做出和蔼的表情，却显得格外僵硬。
“侯爷一路车马劳顿，辛苦了。”
贾天在两人面前站定，身姿挺拔，如一杆刺破青天的长枪。
他微微颔首，声音平淡无波。
“大伯父，二伯父。”
简单的称呼，不带丝毫多余的情感。
贾赦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
就在众人以为他要随着两位国公爷进府时，贾天却并没有挪动脚步。
他的目光越过两人，望向了他们身后那群女眷。
“我妹妹惜春呢？”
谁也没想到，这位煞气冲天的冠军侯，在如此阵仗之下，开口的第一句话，是找他那个在荣国府里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妹妹。
贾政的脸色顿时有些尴尬，支支吾吾地回道。
“这个……惜春她……她偶感风寒，身子不适，正在房中歇息，不便出来吹风。”
“哦？是吗？”
贾天淡淡地应了一声，听不出喜怒。
惜春自幼被送到荣国府，名为教养，实为寄养。
贾母不喜欢她孤僻的性子，王夫人更是视她为无物，底下的人有样学样，能给她多少好脸色？
“既然如此，便不劳烦她出来了。”
贾天转过身，对着亲兵队列中喊了一声。
“允儿。”
“在。”
少女从队伍中快步走出，来到贾天面前，躬身行礼。
贾天没有理会众人的惊异，只是对贾政平淡地说道：“劳烦二伯父派个稳妥的女眷，带允儿去瞧瞧四妹妹。”
“我不放心。”
最后三个字，他说得极轻。
贾政的老脸涨得通红。
这话说得，就差指着鼻子骂他们荣国府苛待了贾惜春！
王熙凤何等精明，立刻笑着上前一步，却不是自己去，而是对人群中的李纨说道。
“大嫂子，你素来稳重，便劳你跑一趟，陪着这位允儿姑娘去看看四妹妹吧。”
李纨是贾珠的遗孀，性子温顺，在这种场合，让她去做这事最是合适不过。
“是。”
李纨应了一声，走到允儿面前，温声细语地道：“姑娘，请随我来吧。”
允儿没有立刻动身，而是抬头看向贾天，等待他的示下。
贾天对她微微颔首。
允儿这才对着李纨福了一福，转身跟着她往府内走去。
贾天这才转过身，对着贾赦和贾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老太太还在堂上等着，两位伯父，请吧。”
他带着一股主导一切的气场，让贾赦和贾政这对国公爷，反倒象是成了陪衬。
两人对视一眼，却也只能强笑着，簇拥着贾天向府内走去。
……
荣国府，荣禧堂。
贾母端坐于正中的紫檀木榻上，身旁站着鸳鸯、琥珀等一众大丫鬟。
当贾天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整个厅堂的喧闹声，瞬间消失了。
贾天走进堂中，目光在主位上的贾母身上停留了一瞬。
对着贾母躬身一揖。
“孙儿贾天，拜见老祖宗。老祖宗福寿安康。”
没有下跪，只是长揖。
贾母的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不悦，但随即就被满脸慈爱的笑容所掩盖。
“哎哟，我的好孙儿，快起来，快起来！”
她一边说着，一边对身旁的鸳鸯使了个眼色。
鸳鸯连忙上前，想要搀扶贾天。
贾天却在她碰到自己之前，已经直起了身子。
“快，到祖母身边来，让祖母好好瞧瞧！”
贾母热情地对着贾天招手，脸上笑开了花。
贾天依言走了过去。
贾母拉住他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口中不住地赞叹。
“好，好啊！长得真俊，这身子骨也结实，比你父亲年轻时，还要有气魄！”
好一个慈祥祖母！
当年，宁国府内，自己和妹妹惜春过得是什么日子？
那时候，这位“老祖宗”可曾像今天这样，拉着自己的手，说过一句暖心的话？
在她眼中，宁国府的嫡子嫡孙，还不如她身边的一个丫鬟金贵。
贾母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贾天内心的想法，依旧热情地拉着他，对着满堂的宾客笑道。
“看看，看看我们贾家的麒麟儿！我们东西二府，本就是根出同源，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
“天儿如今出息了，光宗耀耀祖，我们荣国府啊，也跟着沾光！”
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
这老太太的算盘，打得可真是精明。
接下来，便是入席。
贾天被安排在了贾母下首的第一个位置，这是整个宴席最尊贵的位置。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堂上的气氛，却始终有些诡异的安静。
贾天不说话，底下的人，便没人敢大声喧哗，就连一向长袖善舞的王熙凤，今日也只是安静地坐着，偶尔用那双漂亮的丹凤眼，悄悄打量着主座上的贾天。
就在这时，一直满脸笑容的贾母，忽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唉……”
贾母用帕子按了按眼角，脸上露出悲痛之色。
“天儿啊，你大哥……贾珍他……唉，他做出那等糊涂事，被陛下流放边疆，也是他罪有应得，怨不得旁人。”
随即话锋一转。
“只是……他这一走，我们贾家族长的位置，可就空下来了啊！”
此话一出。
贾赦和贾政两人，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眼神中都透出几分热切。
贾母语重心长地说道：“按理说，宁国府是长房，这族长之位，理应由你们宁国府的人来接任。”
“只是你……你还年轻，又身兼冠军侯、京营节度使等要职，军务繁忙，日理万机，恐怕……恐怕是没有精力来管这些族中的琐事吧？”
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这族长之位是个累赘，你可千万别要啊！
贾天端着酒杯，看着杯中清亮的液体，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
族长之位？
听着倒是威风。
可实际上呢？
就是个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
这老太太，是想把这个烫手的山芋扔出来，让贾赦或者贾政接手。
一旦荣国府的人当了族长，便能名正言顺地插手宁国府的产业，用宁国府剩下的那点底子，去填他们荣国府那个无底洞。
真是好算计！
他们大概以为，自己是个年少得志的武夫，最好面子，一定会为了这“族长”的虚名，跟他们争得头破血流吧？
可惜，他们打错了算盘。
贾天将手中的酒杯轻轻放在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他抬起头，迎着贾母期盼的目光，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清晰的笑容。
“老祖宗说的是。”
“孙儿常年领兵在外，对于族中事务，确实一窍不通。”
“况且，军务在身，实在分身乏术。”
“这族长之位，关系到我贾氏一族的兴衰荣辱，事关重大，万万不可儿戏。”
“依孙儿看，还是请老祖宗在大伯父和二伯父之中，择一贤能者担任，方为稳妥。”
他竟然……就这么让出来了？
贾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准备好的一大套说辞，瞬间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好！好孩子！好孩子啊！”
贾母激动得连连拍着大腿，看着贾天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满意和欣赏。
“你小小年纪，便有如此见识，如此胸襟，真是深明大义，不愧是我贾家的麒麟儿！”
只要族长之位落在荣国府手中，宁国府那些剩下的田庄、铺子，还不是任由他们处置？荣国府的亏空，有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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