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言辞如刀

李长安脸上的玩世不恭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严肃，甚至带着几分冰冷的讥诮。

“智光和尚，”他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直指人心的力量。

“三十年前，雁门关外，你等数十余人，听信奸贼的假消息，不问青红皂白，伏击萧远山一家，酿成惨剧。这件事，你做错了，大错特错。这一点，你承不承认？”

智光大师身躯微颤，双手合十，低眉敛目，苦涩道：“阿弥陀佛……贫僧……贫僧当年确是大错特错，三十年来，无一日不在悔恨之中……”

“悔恨？”李长安打断他，语气愈发尖锐，“好一个悔恨！那你告诉我，你这三十年的悔恨，除了让你自己心里好过一点之外，为那个因你们的错误而家破人亡、自幼失去父母、被你们带入中原的无辜孩子——乔峰，做了些什么实实在在的事情来弥补你的过错？”

“我……”智光大师语塞，脸色更加苍白。

李长安步步紧逼，言辞如刀：“你看看其他人！当年你等…”

说到这儿，李长安停顿了一下，然后并没有说出“玄慈等人”的名字。

“有人让人收养乔峰，派人传授他武功，至少尽了抚养之责！也有人，将乔峰带在身边，倾囊相授，视如己出，最后甚至将天下第一大帮的帮主之位传给了他！他们都在用各自的方式，尽力弥补当年犯下的罪孽！”

“而你呢？”李长安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你选择了什么？弃武从医？呵，好一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以为你治病救人，就能抵消你双手沾过的无辜者的鲜血？就能偿还你对那个孩子欠下的债吗？”

“你从来没有救过当初那个被你伤害得最深的无辜孩子！因此，你谁也救不了！你救不了天下人，更救不了你自己那颗虚伪的、只想寻求自我安慰的心！”

“甚至到了今天！”李长安猛地一指周围那些依旧对乔峰虎视眈眈的丐帮弟子和江湖人士，“你非但没有像他们那样去保护他、弥补他，反而被人轻易裹挟，站出来，用你那所谓的‘亲身经历’，亲手将那个孩子推向悬崖！将他契丹人的身份公之于众，要致他于死无葬身之地！这就是你这三十年的修行？这就是你的悔恨和慈悲？！”

字字诛心！句句见血！

李长安的这番话，如同最锋利的手术刀，无情地剖开了智光大师披了三十年的、名为“悔过”与“行善”的外衣，露出了底下那从未真正直面过错、只是寻求自我救赎甚至某种程度上在逃避的、苍白而虚伪的内核！

“噗——！”

智光大师猛地张口喷出一股鲜血，脸色瞬间灰败下去，眼神涣散，充满了无边的痛苦和自我怀疑！

他踉跄着后退几步，看着乔峰那悲怆却依旧不失豪迈的脸庞，再回想自己这三十年的所为……是啊，自己为这个孩子做过什么？什么都没有！

反而在今天，成了刺向他最锋利的一把刀！

“错了……错了……全都错了……哈哈……哈哈哈……”智光大师状若疯癫，又哭又笑，精神仿佛彻底崩溃。

他不再看任何人，口中反复念叨着“错了”，跌跌撞撞地推开人群，如同丧家之犬般逃离了杏子林，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外。

李长安看着他那疯癫逃离的背影，并未阻拦，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他深知，对于智光而言，这种精神上的审判，远比肉体惩罚更为残酷。

至于其最终的结局……

自有那隐在暗处的萧远山去了结，无需他再多费手脚。

解决了智光这个“道德证人”，李长安将目光转向了场中真正能决定丐帮态度的人——

辈分最高的徐冲霄徐长老，以及宋、奚、陈、吴四位实权长老。

他的语气缓和了下来，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

“徐长老，四位长老。”李长安环视他们，缓缓道，“姑且，我们先不论乔峰执掌丐帮这八年来，为丐帮立下了多少汗马功劳，他的为人如何豪侠仗义、光明磊落，这些，你们比他更清楚。”

“也姑且不论，在他带领下，丐帮声威是否更胜往昔，在北地抗击辽人是否更加得力。”

“我们就说两件事。”

他伸出一根手指：“第一，副帮主马大元，他早就知晓乔峰的身世，对吗？可他可曾因此质疑过乔峰？可曾因此动摇过对丐帮的忠诚？他可曾觉得，一个有着契丹血脉的人，就不能领导丐帮抗辽？”

四大长老沉默，他们知道，马大元确实知晓，且从未因此生事。

李长安伸出第二根手指，目光变得锐利：“第二，你们以为，前任帮主汪剑通，他知不知道乔峰的身世？”

这个问题，如同重锤，狠狠敲在四位长老的心上！他们猛地想起汪剑通闭关前的嘱托——“务必护他周全”！

徐长老也是面色一变。

李长安的声音陡然提高：“他当然知道！他甚至比你们所有人都更早、更清楚地知道！那么请问，为何明知乔峰是契丹人，汪剑通还要将他收为弟子，倾囊相授？为何还要将象征丐帮最高权柄的打狗棒和帮主之位，传给他？！而不是你们其中的任何一位？”

“是他老糊涂了吗？还是他汪剑通通敌卖国？亦或是……他相信，一个人的心性和所作所为，远比他的出身血脉，更重要？！”

“那是因为他相信，乔峰这个他一手培养起来的弟子，哪怕流着契丹的血，心也是向着丐帮，向着大宋的？！”

四大长老和徐长老被问得哑口无言，额头冷汗涔涔而下！

是啊，他们只顾着震惊于乔峰的身世，却完全忽略了汪剑通和马大元的态度！

这两位对丐帮忠心耿耿、绝无可能通敌的人，他们的选择和沉默，本身不就是最有力的证明吗？

盲目冲动，自己等人的行为，岂不是在质疑汪帮主的眼光和决定？

岂不是在否定马副帮主的忠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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