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西天来客

金光散尽，异象平息。

但那股几乎凝成实质的威压，依旧笼罩着整个化生寺，萦绕在每个人心头。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如同雷雨后的腥甜气味。

高台之下，死寂一片。

数十万百姓依旧长跪不起，口中无意识地喃喃自语，皆是“活佛”、“圣僧”之言。

观礼台上，文武百官面面相觑，喉结滚动，却无一人敢发出半点声音。

龙椅之旁，李世民呆立着，指节死死抠着龙椅扶手上的蟠龙木雕。

他望着法坛上那道清瘦的身影，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那不是人。

那是行走于大唐国土之上的神佛。

是他李唐王朝的……护国真神！

起初的惊骇与忌惮，早已被冲刷得一干二净。

李世民缓缓松开手，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胸膛中只剩下无尽的庆幸与狂喜。

有此神僧在，何愁江山不固？

就在这满场寂静、人心各异之时，西方的天穹之上，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缥缈的梵唱。

那声音，初时遥远，却仿佛无视了距离，下一瞬便在众人耳边清晰响起。

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慈悲与宏大。

众人惊疑不定，纷纷抬头。

只见那湛蓝的天空之中，不知何时飘来一朵七彩祥云，霞光万道，瑞气千条。

一股无法形容的异香，伴随着仙乐，笼罩了整个长安。

祥云正中，立着一道绝美的身影。

她头戴紫金冠，身穿织金锦绣长衬，外罩素雅轻纱，赤着双足，踏在一朵缓缓旋转的莲台之上。

手中托着一个羊脂玉净瓶，瓶中斜插着一枝青翠欲滴的杨柳。

其面容庄严，眉如新月，眼似双星，望之便让人心生敬仰，不敢直视。

“是……观音菩萨……”

人群中，不知是谁第一个失声惊叫起来。

如同在滚油中泼入一瓢凉水，全场瞬间炸开了锅。

“真的是观世音菩萨！”

“菩萨显灵了！圣僧讲#法，引得菩萨亲临了！”

刚刚才敢试探着起身的百姓，再一次如潮水般跪了下去，磕头如捣蒜，口中高呼“菩萨慈悲”。

就连李世民，在看到这尊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神祇真身降临时，也是心头一震，连忙整理衣冠，领着百官对着天空深深一拜。

“弟子李世民，携大唐文武，叩见观音大士！”

祥云之上，正是奉了佛旨，前来开启西游棋局的观世音菩萨。

只是此刻，这位大慈大悲的菩萨，那平静无波的眼眸深处，却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凝重。

她算准了时辰，本欲化作癞头和尚，上前卖弄一番，引出取经之事。

一切剧本，早已写好。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

人还未至，便感应到长安上空那股惊天动地的功德气象。

待她急急赶来，看到的，竟是金蝉子在万民之前功德灌体，生生冲破地仙之境的骇人一幕！

这，已经完全超出了剧本。

金蝉子十世转生，每一世都应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历经磨难，方成正果。

为何这一世，竟有了神通？

甚至还懂得以言论汇聚人道信仰，凝结功德金轮！

更让她心中微沉的，是玄奘方才讲#法的那些言论。

“信自己，胜过信漫天神佛。”

这言论，看似脱胎于佛法，其内核，却是霸道无比的“人定胜天”之说！

这等于是在动摇佛门“信我者得永生”的根基。

观音的目光，穿过云层，落在了法坛之上。

那个年轻的僧人正抬头与她对视，神情淡然。

她能感觉到，眼前的玄奘，气息依旧是金蝉子，但那眼神，那气质，与她记忆中那个只会敲木鱼念经的弟子，已是判若两人。

失控了。

她心中闪过这个念头。

这枚最重要的棋子，有了自己的意志。

但事已至此，无论如何，都必须将他引上西行的路。

只有在那布满劫难与算计的十万八千里路上，才能将他修正回来。

心中念头电转，观音菩生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悲天悯人的神情。

她驾着祥云，缓缓降下，停在离法坛不远处的半空，声音如春风拂柳，传遍全场。

“善哉，善哉。贫僧自西而来，闻听东土有圣僧讲#法，引人道共鸣，功德显圣。今日一见，方知东土果有大乘气象之人。”

她这话，算是为方才的神迹定了性，也为西游之事，作了引子。

玄奘站在法坛上，仰望着这位传说中的大神。

他从对方那看似慈悲的眼中，读出了一丝审视，一丝警惕，以及一丝…不容置疑的催促。

他心中了然，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双手合十，微微躬身，不卑不亢地说道：“贫僧玄奘，见过菩萨。不敢当大乘气象四字，贫僧所讲，不过是些凡人自强的浅薄道理罢了。”

这话说得谦虚，却暗藏机锋。

观音何等人物，焉能听不出他话中的疏离？

她的眼神微微一凝，决定不再铺垫。

她面色一肃，声音也变得庄严起来。

“玄奘，汝之法，根基尚浅，只在自觉，未到觉他。”

“我西天大雷音寺，有大乘佛法三藏。有《法》一藏谈天，有《论》一藏说地，有《经》一藏度鬼。三藏共计一万五千一百四十四卷，乃修真之经，正善之门。”

“此经，能超亡者升天，能度难人脱苦，能解百冤之结，能消无妄之灾。”

观音的声音，充满了无尽的诱惑力，仿佛那经文便是世间一切苦难的解药。

李世民闻言，眼中瞬间爆发出无比炙热的光芒。

能解决一切问题的真经？若能求来，于大唐而言，是何等泼天功德！

下方跪着的百姓，更是听得如痴如醉。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了玄奘身上。

去，还是不去？

这似乎根本不是一个问题。

谁能拒绝？谁又敢拒绝？

玄奘望着半空中的观音，心中一片雪亮。

他知道，这不是询问。

是最后通牒。

西游的棋盘，终于在他面前，彻底展开。

去，则身入局中，前路漫漫，妖魔环伺，步步皆是算计。

不去，便是拂逆佛门。以他现在的实力，恐怕顷刻之间就要化为齑粉。

他没得选。

但这并不代表，他就要任人摆布。

玄奘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谁也看不见的弧度。

既然一定要走这条路……

那便将这棋盘砸个干净，把这一路的妖魔鬼怪、神佛棋子，有一个算一个，统统送去往生！

想到此处，玄奘脸上的神情，变得无比肃穆虔诚。

他对着观音菩萨，深深地、郑重地行了一个佛礼，声音铿锵有力，传遍四方。

“阿弥陀佛！”

“为求无上妙法，为度天下苍生，纵使西行之路千难万险，贫僧…万死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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