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打草惊蛇
听雨轩内，药香袅袅，混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甜腻香气。
燕云音正端着一碗乌黑的安胎药，用银勺轻轻搅动着，看着汤药表面泛起的细微涟漪，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柳姑娘，药熬好了，趁热喝吧。”
床榻上的柳如烟已经换上了一身柔软的湖蓝色家常服，小腹的隆起愈发明显。她斜倚在引枕上，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那双含情目中，却再无半分之前的怯懦，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淀下来的审视和戒备。
她没有立刻去接那碗药，只是静静地看着燕云音。
“有劳大嫂子了。”她的声音依旧是柔弱的，只是这“大嫂子”三个字，从她口中吐出，总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自家姐妹，客气什么。”燕云音将药碗递到她面前，嘴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妹妹如今可是我们二房的宝贝，是整个侯府的希望，我这个做嫂子的，自然要尽心尽力。”
柳如烟的眼睫毛轻轻，颤了颤，她终于伸出那双纤纤玉手，接过了药碗。指尖触碰到温热的碗壁，她却忽然开口：“大嫂子这般尽心，如烟真是感激不尽。只是如烟有些好奇，那晚，大嫂子为何会恰好出现在听雨轩？”
这个问题，终于还是问出来了。
燕云音像是早有所料，她从容地坐到床边的绣墩上，拿起一旁的蒲扇，不紧不慢地为柳如烟扇着风。
“说来也巧，我那院里新得了一株夜兰，夜里开了花，香气袭人，我便睡不着，想着出来走走。谁知刚走到这附近，就听见你院里的婆子在打鼾，那声音，隔着墙都震耳朵。我心想，这侯府的下人，何时变得这般懒散，便想进来瞧瞧，没想到，倒是撞上了一出好戏。”
这番说辞，天衣无缝，却又处处是漏洞。
柳如烟低头，用勺子轻轻撇去药汤表面的浮沫，长长的睫毛掩盖住了眼底所有的情绪。
“原来如此。那可真是我的福气，也是我腹中孩儿的福气。”她抬起头，冲着燕云音露出了一个真诚无比的笑容，“大嫂子这份恩情，如烟没齿难忘。日后若有机会，定当涌泉相报。”
“报答就不必了。”燕云音的扇子停了停，她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情人间的呢喃，“我只希望妹妹能明白一个道理。这侯府里，豺狼虎豹多的是，不是每一次，你都能有这么好的运气，恰好能等到一个出来散步的‘大嫂子’。”
柳如烟握着汤匙的手，猛地一紧。
燕云音看着她的反应，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她伸出手，轻轻抚上柳如烟微微隆起的小腹，那动作，亲昵得仿佛她们真是情同手足的姐妹。
“守好你肚子里的这块肉。他，才是你在这侯府安身立命的根本。至于那些挡路的石头……有时候，并不需要自己亲自动手去搬。”
说完，她收回手，站起身，恢复了那副温和无害的模样。
“药快凉了，喝吧。我再去厨房看看给你炖的血燕，时辰也该差不多了。”
她转身离去，留下柳如烟一个人，对着那碗深不见底的汤药，久久没有动作。许久，她才端起药碗，一饮而尽。苦涩的药汁滑入喉咙，她的眼神，却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明和狠厉。
燕云音说得对，她不能每一次都靠运气。
……
二房主院的佛堂里，檀香缭绕，却驱不散满室的怨气。
顾清萤穿着一身灰扑扑的布衣，跪在冰冷的蒲团上，手里捻着佛珠，嘴里却念不出半句经文。她那张原本美艳的脸，此刻肿着一半，嘴角还有未消的淤青，眼神里全是淬了毒的恨意。
“砰”的一声，佛堂的门被推开，柳氏端着一个食盒，满脸心疼地走了进来。
“我的儿，你受苦了。”柳氏一看到女儿这副模样，眼泪就掉了下来，“快起来，地上凉。我给你炖了你最爱喝的鸽子汤，快趁热喝点。”
“喝！喝！喝！我还喝得下吗？！”顾清萤猛地将手中的佛珠砸在地上，珠子四散滚落，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娘！你看看我！你看看我被那对奸，夫，Y，妇逼成了什么样子！沈知意他打我！他竟然敢打我！还有那个小贱人，她现在被燕云音那个狐狸精护着，在府里作威作福，我却要在这里跪佛堂！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小声点！”柳氏吓得连忙关上门，压低声音道，“我的傻女儿，你现在跟他们硬碰硬，不是自讨苦吃吗？老夫人的心，如今全偏到那个孽种身上去了，你再闹，只会让她更厌弃你！”
“那我该怎么办？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那个妓子生下儿子，骑到我头上来吗？！”顾清萤抓着柳氏的胳膊，指甲都掐进了肉里。
柳氏眼中闪过一丝阴狠，她附到顾清萤耳边，低声道：“硬的不行，我们就来软的。你斗不过燕云音，难道还斗不过一个楼出来的玩意儿？她现在最宝贝的就是肚子里的那块肉，我们，就从那块肉下手。”
“怎么下手？上次的事情，已经打草惊蛇了。听雨轩现在被围得跟铁桶一样，别说是人，就是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顾清萤咬牙切齿。
“人是进不去，可吃的东西，总是要进去的吧？”柳氏的嘴角，勾起一抹毒辣的笑意，“我打听过了，燕云音那贱人，每日都会亲自去小厨房，为柳如烟准备吃食。但她总有不当心的时候。我娘家有个远房的侄子，在厨房里当个管事。我回头给他送些银子，让他想法子，在柳如烟的安胎药里，或者补品里，加上一点东西。”
“加什么？”
“红花。量不用大，一点点，一点点地加。神不知鬼不觉，日子久了，孩子自然就保不住了。到时候，大夫只会说是她自己胎气不稳，身子虚弱，谁也查不到我们头上！”
这计谋，不可谓不阴毒。
顾清萤的眼睛亮了，但随即又黯淡下去：“可……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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