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曲荷
“小娘子这手也太巧了！才捻了半盏茶的功夫，珍珠碎就细得像雾似的，奴婢瞧着比铺子里卖的还要好上十倍！”
曲荷的声音带着刻意拿捏的甜意，像浸了蜜的桂花糕，黏得人耳朵发酥。
贺瑾儿捏着银质碾钵的手指顿了顿，低头看向碗里泛着珠光的粉末。
分明还是颗粒分明的碎珠，连细筛都没过，哪就到了“赛过铺子”的地步。
她抬眼扫过铜镜，镜中的丫鬟正踮着脚往碾钵里凑，嘴角的笑快咧到耳根，那双机灵的眼睛里藏着显而易见的讨好。
贺瑾儿心里门儿清，这丫头是怕步了前一个丫鬟的后尘，毕竟前几天轻红哭着磕头的模样还历历在目。
“行了，别夸了。”贺瑾儿把碾钵往桌上一放，声音平淡，“这珍珠是南海进贡的没错，但碾得不够细，涂在脸上会卡粉。”
曲荷立刻收了笑，连忙上前接过碾钵：“小娘子放心，奴婢这就拿去再碾半个时辰！保证碾得比雪花还细！”
贺瑾儿没拦着，只是靠在软榻上把玩着腰间的玉佩。
这几日被圈在酒楼里，除了研究珍珠粉竟无别的事可做，她都快忘了自己原本是要去兰考救爹的。
苏遇白派去的人还没回信，她心里像压着块石头，只能靠折腾这些旁物打发时间。
正发着呆，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贺瑾儿坐直身子，刚整理好裙摆，苏遇白就推门进来了，手里还提着个描金食盒。
“在忙什么？”他笑着走近，把食盒放在桌上，“我让人做了杏仁酪，你尝尝。”
贺瑾儿没看杏仁酪，反而指着桌上的珍珠粉：“这些不够好，我要雪蛤油、燕窝浆，还要西域进贡的玫瑰露，配着珍珠粉调面膜。”
苏遇白倒杏仁酪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向她：“怎么突然要这些？铺子里的珍珠粉不好吗？”
“铺子里的哪配得上我？”贺瑾儿挑眉，故意伸手拨了拨鬓边的碎发，露出那张毫无瑕疵的脸。“以前扮丑是怕被坏人盯上，现在有你保护，我自然要好好打扮。再说了，我这张脸，难道不该用最好的？”
她这话半真半假，既带着几分撒娇，又藏着对苏遇白软禁她的不满。
苏遇白却没听出弦外之音，只觉得她愿意在自己面前展露美貌，是对自己的亲近。
他放下玉勺，伸手想去碰她的脸颊，语气里满是疼惜：“是我考虑不周，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找。雪蛤油我书房就有，燕窝浆让厨房现炖，玫瑰露我让人去库房取，保证半个时辰内送到。”
贺瑾儿偏头避开他的手，话锋一转：“光有材料不行，还缺装珍珠粉的瓶子。我想去街上的瓷器铺看看，要最精致的冰裂纹瓷瓶。”
苏遇白脸上的笑容瞬间淡了些：“外面不安全，最近有流民四处逃窜，万一伤着你怎么办？”
“可我就是想去嘛。”贺瑾儿拉着他的衣袖轻轻晃了晃，声音放软，“我都在这酒楼待了好几天了，快闷坏了。
你就让我出去走走，就一小会儿，好不好？”
她很少这样撒娇，苏遇白的心跳瞬间乱了节拍。看着她那双水汪汪的眼睛，他实在狠不下心拒绝。
犹豫了片刻，他妥协道：“好，但我要陪你一起去。”
“不行！”贺瑾儿立刻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我还要买些胭脂水粉，都是女儿家的私人物品，你跟着不方便。”
苏遇白皱了皱眉，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贺瑾儿的眼神堵了回去。她那双眼睛里带着几分狡黠，像只偷腥的猫，让他根本无法拒绝。
最终，他只能无奈点头：“那好吧，但你要带着曲荷，她会武功，能保护你。”
贺瑾儿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知道了，我会小心的。”
临出门时，苏遇白突然拉住她的手腕，眼神深邃：“曲荷的武功不错，你别想着偷偷跑，她能追上你的。”
这话像是在提醒，又像是在警告。
贺瑾儿回头，对着他宛然一笑：“我怎么会跑呢？有你这么好的朋友，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苏遇白看着她的笑容，心里的不安消散了些，松开手叮嘱道：“早点回来，我在门口等你。”
出了酒楼，贺瑾儿坐上马车，掀开帷幕看着外面的街道。曲荷坐在她对面，双手放在膝盖上，姿态恭敬。
贺瑾儿状似无意地问道：“曲荷，你会武功？”
曲荷点头：“回小娘子，奴婢是镖师的女儿，从小跟着父亲练过些外家功夫。”
“哦？那你会轻功吗？能不能飞檐走壁？”
贺瑾儿眼睛一亮，故意夸张地问道，“还是会剑术？能一剑刺穿人的喉咙吗？你一个人能打几个大汉？十个还是二十个？”
曲荷的脸瞬间红了，连忙摆手：“小娘子您说笑了，奴婢哪有那么厉害。
奴婢练的是南拳北腿里的腿法，飞檐走壁做不到，于万军中取首级更是天方夜谭。
不过要是遇到小毛贼，保护小娘子还是没问题的。”
话音刚落，马车突然晃了一下。贺瑾儿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曲荷猛地探身，一把抓住了车窗外边伸过来的手。
那只手正往贺瑾儿的钱袋伸去，手指纤细，一看就是惯偷。
“哎哟！”小偷疼得叫出声，想缩回手，却被曲荷死死攥着。
曲荷面无表情，手腕微微一拧，只听“咔嚓”一声，小偷的手指直接被拧断了。
外面的小偷疼得冷汗直冒，眼泪都出来了，嘴里不停地求饶：“小娘子饶命！小娘子饶命！我再也不敢了！”
曲荷却没停手，把腿伸出车窗外抬脚对着小偷的膝盖狠狠一踹，又是“咔嚓”一声。
小偷直接瘫倒在地，疼得在地上打滚。曲荷跳下车又补了一脚，拿回了贺瑾儿的钱袋。
青绿色的织锦锦鲤钱袋，一看就不是粗布麻衣的男人能拥有的东西。
周围瞬间围过来一群看热闹的人，纷纷低头检查自己的钱袋。
“这小偷活该！我昨天刚被偷了钱袋！”
“还是这丫鬟厉害，一看就是练家子！”
曲荷拍了拍手，转身回到马车旁，将钱袋原物奉还，对着惊魂未定的贺瑾儿笑道：“小娘子别怕，这是对待扒手的行规，打断手脚让他再也不能作案，省得他报复。
别看他可怜，他专门对弱质女流动手，不知让多少小娘子吃了暗亏。”
贺瑾儿点点头，心里却暗自咋舌：这丫头确实有点本事，下手也狠了，她可千万别坏了自己的事。
等人群散去，马车继续前行，很快就到了瓷器铺。
贺瑾儿下车，直接走到最里面的柜台，指着架子上最贵的冰裂纹瓷瓶：“这个，还有那个，都包起来。”
掌柜的眼睛都亮了，连忙上前招呼：“小娘子好眼光！这可是景德镇的名师烧制的，整个京城都没几件！”
贺瑾儿没说话，又指着旁边的描金瓷盒：“这个也包起来。”
暂时报复不了苏遇白，只能先报复一下他的钱了。
曲荷站在一旁，看着贺瑾儿疯狂扫货，心里暗暗咋舌：小娘子这是把郎君的钱当大风刮来的吧？
从瓷器铺出来，贺瑾儿又去了首饰铺、绸缎庄，买了一大堆华而不实的东西。
首饰要最璀璨的宝石，绸缎要最稀有的云锦，连香囊都要绣着金线的。
曲荷手里拎满了包裹，胳膊都快酸了，贺瑾儿却还意犹未尽。
直到夕阳西下，贺瑾儿才带着曲荷回到酒楼。
刚到门口，就看到苏遇白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夕阳的余晖洒在他身上，像是镀上了一层金边。他手里拿着一件披风，看样子已经等了很久，连姿势都没变过。
贺瑾儿心里咯噔一下，他等了很久吗？
苏遇白看到是她，立刻迎了上来，把披风披在她身上，语气里满是关切：“怎么去了这么久？冷不冷？”
他的目光扫过曲荷手里的包裹，不仅没有心疼，反而笑了：“买了这么多东西？看来你很喜欢这里的铺子。以后要是喜欢，我天天陪你去。”
贺瑾儿愣住了，没明白他的逻辑。她今天花的钱，够普通人家过一辈子了，他竟然还很高兴。
苏遇白却以为她是感动，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你愿意花我的钱，说明你心里有我。要是你不喜欢我，才不会花我的钱呢。”
贺瑾儿：“……”
她突然觉得，苏遇白的脑回路和正常人不太一样。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他不会因为她花钱而限制她出门。
回到房间，苏遇白让人把东西都搬进来，然后拉着贺瑾儿坐在软榻上，递给她一杯热茶：“兰考那边有消息了，贺大叔暂时安全，但是他分到了疏通河道的任务，我正在想办法把他捞出来。”
贺瑾儿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抬头看向他：“真的？你没骗我？”
“我怎么会骗你？”苏遇白握住她的手，不容置疑“我说过会保护你，就一定会保护好你和你父亲。你再等等，最多三天，我一定能把你父亲救出来。”
贺瑾儿看着他的眼睛，心里突然有些复杂。她一直以为苏遇白是在软禁她，却没想到他真的在帮她救父亲。或许，她对他的看法，真的错了？
就在这时，曲荷端着一碗燕窝粥进来了，打断了两人的思绪。
贺瑾儿收回手，接过燕窝粥，低头喝了一口，却没尝出任何味道。
她不知道，苏遇白看着她的侧脸，眼神里除了深情，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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