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北狄骑兵的马蹄声像擂鼓般砸在洞口,为首那人举着长刀,刀刃映着日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贺瑾儿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却死死攥着苏遇白的衣袖,冲小厮喊:“快!把他扶到马上!”
两个小厮立刻蹲下身,一左一右架起苏遇白的胳膊。
苏遇白昏迷着,脑袋歪在肩膀上,染血的衣袍蹭在小厮胳膊上,留下大片暗红。
刚把人往马背上送,最外侧的小厮忽然喊了声“小心”,猛地推开身边的同伴。
一把长刀擦着同伴的肩膀劈下来,直接砍中了他的后背,鲜血瞬间溅在地上,连尘土都染成了红棕色。
“天呐!”贺瑾儿惊呼出声,眼泪又涌了上来,可手里的动作没停,咬着牙帮着另一个小厮把苏遇白稳稳按在马背上。
她刚想翻身上马,就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回头一看,竟是福子提着把短刀跑了过来,明明不久前他还精神奕奕,但此刻却满脸尘土,发包歪在脑后,胳膊上还划了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福子?你怎么样了!”贺瑾儿又惊又急。
福子没工夫解释,挥着短刀挡在她身前,朝着冲进来的北狄兵刺过去,声音都在发颤。
却格外响亮:“娘子快带郎君走!我跟无双拦着他们!”他说话时,名唤无双的小厮已经举着长刀迎了上去。
刀刃和北狄兵的兵器撞在一起,发出刺耳的“锵”声,震得人耳朵发麻。
贺瑾儿咬着牙翻上马背,坐在苏遇白身后,伸手牢牢环住他的腰,怕他摔下去。
她刚想催马,就看见又冲进来三个北狄兵,福子和无双根本拦不住,其中一个兵的刀已经朝着马腿砍过来。
贺瑾儿心一横,猛地一扯缰绳,黑牡丹吃痛,扬起前蹄嘶鸣一声,刚好避开那一刀。
可旁边的无双却没躲开,被北狄兵的刀划中了大腿,踉跄着倒在地上。
“无双!”福子喊着,想冲过去扶他,后背却被人踹了一脚,重重摔在地上,短刀也飞了出去。
贺瑾儿看得眼睛发红,刚想回头帮忙,福子却爬起来,捡起地上的石头朝着北狄兵砸过去,冲她喊:“娘子别回头!快走啊!再不走郎君就危险了!”
黑牡丹撒开蹄子往山洞外跑,贺瑾儿回头看了一眼,只见福子和无双被四五个北狄兵围着。
无双腿受了伤,只能单膝跪地挥刀,福子则攥着块石头,死死盯着靠近的敌人,像只护崽的小兽。
她还想再看,耳边却传来苏遇白微弱的哼唧声,低头一看。
他的头靠在她肩膀上,脸色白得像纸,嘴唇干裂起皮,肩膀上的纱布又渗出血来。
“苏遇白,你再撑撑,我们马上就安全了。”贺瑾儿哽咽着,抬手摸了摸他的脸,又催了催马,“驾!快点跑!”
黑牡丹跑得飞快,身后的喊杀声渐渐远了,可没跑多久,贺瑾儿就听见身后又传来马蹄声——竟是有两个北狄兵追了上来。
她心里一紧,想加快速度,可黑牡丹已经跑了半天,渐渐体力不支,速度慢了下来。
眼看追兵越来越近,她忽然想起腰间还别着短刀,刚想伸手去拔,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惨叫。
回头一看,竟是福子追了上来,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翻了上马。
此刻正举着短刀刺中了其中一个北狄兵的后背,可另一个北狄兵却调转马头,朝着福子的后背砍了过去。
“福子小心!”贺瑾儿尖叫出声。
福子听见声音,想躲却已经来不及了,刀重重砍在他后背上,他闷哼一声,从马背上摔了下去。贺瑾儿猛地勒住缰绳,想回头救他,可福子却趴在地上,朝着她挥手,嘴里吐着血,声音断断续续:“娘子……别回头……带郎君……走……”
那两个北狄兵,一个死了,一个见同伴被杀,红着眼冲过来,举着刀就朝着贺瑾儿砍。
贺瑾儿闭着眼,伸手去拔短刀,却听见“锵”的一声,睁眼一看,竟是无双追了上来,他的腿还在流血,却死死攥着刀,挡在了她身前,和北狄兵缠斗起来。
“娘子快带郎君走!我撑不了多久!”无双喊着,胳膊又被划了一刀,鲜血顺着袖子往下滴。
贺瑾儿看着他,又看着不远处趴在地上的福子,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苏遇白的衣服上。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耽搁,咬着牙,狠狠一扯缰绳:“驾!”马儿再次跑起来。
这一次,她没再回头,可福子和无双的声音,却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
跑了大概半个时辰,身后的声音彻底没了,黑牡丹也跑不动了,慢慢停了下来,大口喘着气。
贺瑾儿抱着苏遇白,从马背上滑下来,腿一软,差点摔在地上。
她扶着马脖子,回头望了望来路,心里空落落的——福子和无双,恐怕已经……
她不敢再想,伸手摸了摸苏遇白的额头,滚烫滚烫的,比之前更烫了。
他的嘴唇干裂得厉害,呼吸也有些急促,肩膀上的血还在渗,把她的袖子都染湿了。
贺瑾儿蹲下身,轻轻拍了拍他的脸:“苏遇白,你醒醒啊,我们已经跑出来了,你别吓我。”
苏遇白没反应,只是眉头皱了皱,像是很疼。贺瑾儿看着他,又想起福子摔在地上吐血的样子,想起无双流血的腿,心里忽然涌上一阵强烈的自责。
如果不是她非要来边疆,如果不是她一意孤行非要一个人走。
如果不是她那么任性,福子和无双就不会出事,那些叫不上名字的小厮,也不会因为苏遇白受伤而陷入危险。
“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她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哭起来,声音压抑又绝望,“我不该跟着你,不该利用你,更不该拖累他们……福子才多大啊,还有无双和其他人……我连他们叫什么都不晓得!”
哭了好一会儿,她忽然听见苏遇白又哼唧了一声,连忙擦干眼泪,扶着他的头:“苏遇白,你别有事,我已经错了,不能再错下去了,我一定带你到安全的地方,一定让你好起来。”
她站起身,牵着马,慢慢往前走。太阳渐渐西斜,风也变凉了,吹在脸上,带着点刺骨的冷。贺瑾儿走得很慢,腿又酸又麻,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可她不敢停。
苏遇白还在昏迷,他需要大夫,需要药,她必须快点找到能落脚的地方。
又走了大概一个时辰,远处忽然出现了几间土坯房,像是个小村落。
贺瑾儿眼睛一亮,连忙牵着黑牡丹往那边走,走近了才看清,村口挂着几个红布条,墙上还贴着红色的春联,应该是个汉人村落。
她心里松了口气,刚想喊人,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一间土房里走出来。
竟是之前在来边疆的路上,搭过她和苏遇白马车的老婆婆!
“老婆婆!”贺瑾儿激动地喊出声,声音都在发抖。
老婆婆回过头,看见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快步走过来,看清她身边昏迷的苏遇白。
还有两人身上的血,顿时慌了:“姑娘,这是怎么了?小郎君怎么昏迷了?”
“老婆婆,他受伤了,还在发烧,您能不能帮帮我们?”
贺瑾儿抓着老婆婆的手,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眼泪又掉了下来,“我们被北狄兵追,小厮都……都没了,我实在没办法了……”
老婆婆拍了拍她的手,语气急切又坚定:“姑娘别慌!我这就叫我儿子!他懂点医术,能先给顾大人处理伤口!”
说着,她转身朝着土房里喊,“柱子!柱子快出来!有急事!”
一个高大的汉子从屋里跑出来,看见贺瑾儿和苏遇白,也没多问,就跟着老婆婆一起,把苏遇白从马背上扶下来,往屋里抬。
贺瑾儿想跟着进去,却感觉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差点栽倒。
她从早上到现在,水米没沾,又跑了这么久,早就精疲力尽了。
老婆婆回头看见,连忙扶着她:“小姑娘你别硬撑,先坐下歇歇,我去给你倒碗水。”
贺瑾儿摇了摇头,扶着门框,看着屋里柱子给苏遇白擦脸、换纱布,心里稍微松了点。
可就在这时,村口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还有人在喊:“有没有看见一个受伤的男人,和一个穿蓝布裙的姑娘?他们往这边跑了!”
是北狄兵的声音!
贺瑾儿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老婆婆也慌了,连忙把她往屋里拉:“姑娘快进来躲躲!柱子,快把小郎君往里屋藏!”
柱子刚把苏遇白扶到里屋的炕上,村口的马蹄声就越来越近,甚至能听见有人在踹别人家的门,问有没有见过他们。
贺瑾儿躲在门后,紧紧攥着拳头,手心全是冷汗——他们好不容易才逃到这里,难道又要被找到了吗?
老婆婆走到窗边,悄悄撩开窗帘一角往外看,刚看了一眼,就倒吸一口凉气。
连忙放下窗帘,压低声音说:“姑娘,来了好几个北狄兵,正在村口挨家挨户地问,马上就到我们家了!”
贺瑾儿看着里屋的方向,苏遇白还在昏迷,根本跑不了。
她深吸一口气,伸手摸向腰间的短刀如果北狄兵真的闯进来,她就算拼了命,也不能让他们伤害苏遇白。
马蹄声停在了门口,接着就传来砸门的声音:“开门!快开门!我们要搜查!”
老婆婆吓得浑身发抖,贺瑾儿却按住她的手,小声说:“老婆婆,你别出声,我来应付。”
说着,她握紧短刀,一步步朝着门口走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一定要护住苏遇白,不能让福子和无双的血白流。
可就在她刚要伸手开门的时候,里屋忽然传来一声微弱的呼喊:“瑾儿……”
是苏遇白的声音!他醒了!
贺瑾儿心里一喜,刚想转身去看,门外的砸门声却更响了,北狄兵的怒吼声也传了进来:“再不开门,我们就砸门了!”
她僵在原地,一边是刚醒过来、虚弱不堪的苏遇白,一边是门外穷凶极恶的北狄兵。
而她手里,只有一把短刀,身后,是手无寸铁的老婆婆和柱子。
怎么办?她该怎么护住苏遇白?该怎么让这个村落里的人,不因为他们而陷入危险?
贺瑾儿看着紧闭的门板,听着里屋苏遇白微弱的呼吸声,眼泪又一次涌了上来。
她死死咬着嘴唇,没让自己哭出声。
这一次,她不能再退缩,也不能再犯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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