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两个苦瓜
头发花白，梳着一丝不苟的大背头的老人脸色黑得像锅底。
“你们还知道回来！”
“这都几点了！”
裴予淮眸色寡淡，“爷爷。”
他将文件袋递到老爷子面前，“收好您的东西。”
裴老爷子当然不会接，“这是我给你们准备的！我直说了吧！我不同意你们结婚！趁现在消息还没传开，赶紧离了！”
裴予淮直接松手，有点重量的文件袋掉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啪”的声响，像是扇了谁一耳光。
“您不同意没用，我自己选择的妻子，我自己愿意就行。”
“予淮！你真是翅膀硬了！早知道——”
裴予淮没耐心听老爷子翻他快能背下来的旧账，冷声截断。
“您吃不吃饭？我和蕴蕴不是专门回来陪您吵架的。”
“吃！”裴老爷子怒目圆睁，“我要是饿出个好歹 ，裴家还有谁管得住你！”
姜蕴别过脸，抿紧抽搐的嘴角。
看别人无能狂怒，实在太好笑。
可她多少得给老人家一点面子，不能快乐得太明显。
裴老爷子看了又看温顺垂头的姜蕴，以为她婚后沉稳乖巧起来，冷哼一声，还是没个好脸色。
管家见两小一老下来，嗅着空气里浓度颇高的火药味，待厨师上完最后一道菜，果断和厨师一起离开，怕自己莫名成为爆炸的导火线。
裴老爷子闲不住嘴，疯狂找茬。
“多大个人了，还要予淮给你剥虾，你没手吗！”
“你给予淮夹秋葵做什么？予淮不爱吃！”
“为人妻子，连丈夫的喜好都不知道？”
姜蕴也不是那种能左耳进右耳出，逆来顺受的性子。
“裴爷爷，您是因为没人给您剥过虾，羡慕嫉妒了？”
“还是说，您单纯是看不惯夫妻恩爱？”
她露出一个温软中带着锋芒的笑容。
“不是我夸张，您现在的行为，很像是见不得别人好的心理变态狂，我认识一个特别厉害的心理医生，您需要吗，我可以把他的联系方式推您。”
裴老爷子气得胡子直抖。
沉稳乖巧？这丫头还跟以前一个死样！
“再者，谁说予淮不爱吃秋葵？”姜蕴又给裴予淮夹了一筷子。
裴予淮十分配合，夹起秋葵送进嘴里，眉目舒展纵容。
半个字没说，但挑衅的意味拉满。
裴老爷子瞪了胳膊肘往外拐的孙子一眼，恨铁不成钢。
“予淮！我是在维护你！”
裴予淮扯断虾头，闻言侧目，看向气急败坏的老人，漠然讥笑。
“是吗？我只看到您在欺负我的妻子。”
“这话说的！她还拐着弯骂我呢！”裴老爷子一口气没喘上来，呛了两下。
裴予淮轻呵，“您先挑事，还想别人忍气吞声？”
姜蕴笑意嫣然，“就是就是！可不是我不孝顺。”
“……”
一顿饭，吃得裴老爷子心梗。
姜蕴和裴予淮倒是胃口不错，面前的骨碟堆成小山。
“姜蕴！你跟我出来！”裴老爷子绷着脸，“我们聊聊！”
裴予淮下意识扣住身旁人的手腕，目光藏着似水寒凉。
他刚洗了手，手指还有点濡湿，姜蕴被冰得饭后昏昏的脑子都清醒了。
她反手抓过他，轻轻挠了挠他的掌心，“放心，无论裴爷爷开什么条件，就算是用裴氏集团诱惑我，我也不会同意离婚的。”
裴予淮哭笑不得。他紧张的是这个吗？
而且……要是他们离婚，她真能得到整个裴氏，她能绑架他，连夜去民政局排队办离婚证。
想到这一点，男人幽深的眼瞳暗色更浓。
姜蕴歪了歪头，不明所以，继续安抚。
“至于别的，就更不用担心了。”
无声轻叹，裴予淮松开手，“你去吧。”
姜蕴朝他笑笑，从容跟着老爷子走离客厅。
外边阳光正好，秋风徐徐。
裴老爷子回了一次又一次头，像是很担心裴予淮跟出来。
确认身后没第三个人，他才开口，“你和予淮不合适。”
“为什么这么说。”姜蕴不生气，只疑惑。
她太平静，带得裴老爷子也冷静平和，“两个苦瓜凑在一起，只能得到苦瓜，不如苦瓜和哈密瓜相配，说不定能中和苦瓜的那份苦涩。”
“姜蕴，你是个聪明孩子，不会不明白我的意思。”
姜蕴的确听懂了。
她眼里闪过一丝兴味，“所以，这也是您更看好薛茜倩的原因？”
“是。”裴老爷子坦诚点头，“那孩子父母健在，家庭和睦，兄弟姐妹关系和谐，从小泡在蜜罐子长大，她的家庭不吝于供给她爱，她更清楚该怎么去爱人。”
“予淮需要一个正常的、充满温情的家庭。”
听着这番“用心良苦”的谋算，姜蕴嘴角弯出凉薄的弧度。
“原来您知道啊……”
裴老爷子不满姜蕴的态度，“什么？”
“既然知道裴予淮需要一个正常的家庭，他小时候，你们为什么要那样对他？”姜蕴习惯性地保持微笑，眸底却毫无温度。
裴老爷子维系没两分钟的冷静顷刻破裂。
“那是我的错吗？予淮可是我一个人含辛茹苦带大的！”
姜蕴眼神冷然，“是啊，不是您的错。”
“您儿子和前女友有孩子，为了不影响他娶门当户对的贤妻，把孩子记在裴家旁系教养，隐瞒孩子的存在，您‘毫不知情’！”
她轻声反讽。
“后来东窗事发，您儿子和夫人闹离婚，您眼看着他们没有回旋余地，主张把那个孩子接回来培养，不想亲孙子一直流落在外，您也——‘毫不知情’！”
最后几个字，字字重音。
“至于……用一些不那么光彩的手段，把刚出生的裴予淮留在裴家，不让他母亲带他走，您更是，‘毫不知情’！”
这一桩一件，是她和裴予淮订婚后，有一回裴予淮心情不好，半醉半醒间，掰着手指头和她倾诉的。
那是她第一次，见桀骜肆意的裴大少爷那么怅惘。
这个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名流宴会层出不穷，同龄人凑在一起交流玩耍的机会其实很多。
可，姜蕴小时候，很少见得到裴予淮。
小伙伴聊到他，说他像个提线木偶，被裴老爷子框在家里，做什么都是不自由。
没有属于他自己的时间，连选择朋友的权利也被裴老爷子严格把控。
裴老爷子不像在养孙子，更像是在为裴氏集团培养一个工具。
裴予淮没办法在一个健康的家庭长大，现如今，造成这个结果的罪魁祸首之一，却打着为他好的旗号，要继续干涉他的人生。
“姜蕴！”头发银白的老人脸色铁青，“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知晓那些事的！”
“但我问心无愧，我从未做错！”
姜蕴不屑地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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