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任婷婷的心事

或许是杯中那熟悉的香气触发了深埋的记忆，又或许是这些天穿越而来的孤独与艰难适应，在这陌生又熟悉的咖啡香气环绕中，文才竟然不自觉地恍惚起来。他仿佛又回到了高三那间狭小的出租屋，屋外是沉沉的夜色，桌上是堆积如山的试卷，陪伴他的，只有一杯廉价的雀巢速溶，苦涩却又提神。那时候觉得真苦啊……可现在，口中的卡布奇诺带着奶泡的微甜，他却再也尝不出属于咖啡的那个苦了。

不知不觉间，文才的神色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惘然。他下意识地将咖啡杯再次送到唇边，轻轻闭上眼，仿佛不是在品味咖啡的滋味，而是在啜饮一段早已回不去的时光。那微微蹙起的眉头和沉浸的表情，并非什么高深的品鉴，而是灵魂深处对过往的无声祭奠。

九叔学着文才的样子，也端起来杯子喝了一口。那混合着浓郁奶香和咖啡蕉苦的液体划过喉咙，味道古怪而又新奇。他咂咂嘴，眉头习惯性地拧起，心里嘀咕着，“这外国茶……果然古怪。苦中带甜，甜里裹着焦糊气，哪有咱们的清茶爽口？”

然而，那奇特的香气又勾着他忍不住再尝了一口。嗯……细细品来，倒真是有几分文才说的“苦尽甘来”的意思？只是，这“甘”似乎来得有些太腻，远不如清茶的回甘悠长隽永。九叔放下杯子，暗自摇头，这外国茶，尝个鲜还行，还是自己的粗茶更有味道。

然而，文才这无意间流露出的“品咖啡”的姿态，却一下子搅乱了任婷婷的心湖。她怔怔地看着闭目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文才，那专注而带着一丝遥远感的神情，竟与她曾在省城高档咖啡馆里见过的几位真正有涵养的大师品咖啡的姿态重叠在了一起。那种沉静，专注，甚至带着点超然物外的感觉，绝非一个乡下骗子能伪装出来的。

任婷婷的心思一下子动摇起来，这也怪不得她，在这个年代里，西洋的一切都仿佛带着一种神秘而强大的光环。对西洋人的畏惧和向往，是几乎所有人的通病。就算是那些最古板，最守旧的那些老古董，他们嘴上对西洋的一切不屑一顾，嘴里骂着“奇技淫巧”，“蛮夷之物”，言必称老祖宗如何如何。但是，他们心里，也知道西洋现在船坚炮利的强大。嘴上很嘴硬，其实在心里已经认输了。

再看看旁边那位气度沉凝，不怒自威的九叔，任婷婷的心彻底动摇了。

徒弟都如此深藏不露，那师父……岂非是真正的高人？自己刚才那番无礼的质疑……天哪，她越想越慌，白皙的脸上血色褪去，又迅速涌上羞愧的红晕。

她几次鼓起勇气，樱唇微启，想开口道歉，挽回局面。毕竟，如果是别的事情，大不了不管就是。可是，涉及爷爷，甚至是任家，她虽然带有一丝大小姐的娇气，却绝非蛮横不懂事。

然而，“对不起”这几个字却在舌尖打转，怎么也吐不出来。从小被捧在手心的骄傲，省城镀金回来的优越感，此刻却都成了沉重的枷锁，让她如坐针毡，又喉咙发紧。道歉的话最终化作低头掩饰尴尬，淹没在咖啡馆轻柔的西洋乐声里。

她原本已经策划好的，想要借喝咖啡戏弄这对乡下骗子的计划，此刻还没有开始，便已经夭折。巨大的心理落差和认知颠覆让她心神不宁，魂不守舍。她下意识端起来自己面前那杯黑咖啡，不自觉地送入了口中，想要以此掩饰内心的慌乱无措。

“任……小姐”，一个明显关切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任婷婷动作一僵，抬眼望去，却见文才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杯子，此刻却正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提醒的意味。

“黑咖啡……很苦的”，文才的声音不大，带着点局促，却很清晰，“而且黑咖啡喝的太急，容易心跳过快。”他完全是出于一个现代人对***常识的下意识提醒。

这突如其来的关心，却仿佛是一根银针，轻轻刺破了任婷婷强壮的镇定。她端着杯子的手微微一抖，几滴深褐色的咖啡液溅落在干净漂亮的披肩上，晕开一小块难看的污渍。脸颊和耳垂霎时间红得像要滴出血来，火辣辣地烧着。羞恼，尴尬，还有一丝被看穿慌乱的无地自容交织在一起。

任婷婷强忍着怪异的情绪，假装淡定地喝了一口，嘴硬道，“我喜欢喝纯咖啡。”

文才毕竟也只是一个大学生，对于社会经历，他并没有多少。此刻，他已经感觉到，任婷婷的情绪不对，但到底是什么情况，该如何处理，他却是一无所知。

就在文才要抠出三室一厅的时候，却忽然听到了仿佛天籁的一个声音，“九叔，不好意思，回来晚了。”

三人的注意力全被任老爷这一声给打断，任婷婷刚才的窘迫自然也就成了被跳过的节点。任婷婷心里松了一口气，手里却还是拿着咖啡杯子，轻轻送入了口中，抿了一下。苦涩的滋味冲击着味蕾，任婷婷这才惊醒，刚才思绪被打断，这会儿居然忘了手里拿着的是纯咖啡。

任老爷也注意到了女儿的动作，忍不住疑惑地问，“婷婷，你怎么喝起来纯咖啡了？”

任婷婷无奈，只能继续掩饰，“爸爸，我一个朋友最近说，纯咖啡也别有一番风味。”

任老爷无奈，宠溺地笑着，“真是不懂你们年轻人了。”接着又招呼九叔和文才，“九叔，文才，咖啡要趁热喝啊，别客气。”

虽然之前九叔没有介绍过文才，任老爷之前也没有见过文才。但任老爷这样做生意的精明人物，自然早就先了解清楚了。对于文才，他所知不多，但起码名字还是记住了。而且，他知道九叔之前只有一个徒弟，叫做秋生，也见过。但最近新收了一个徒弟，叫做文才。那眼前这个人，叫九叔师父，他是谁，自然是不言而喻了。

任老爷也是深谙一个道理，和气生财。哪怕是文才这样看上去其貌不扬，身份上也不过是徒弟，他也会态度和善一些。很多人成事不好说，若是得罪了，败事可是很容易。所以，任老爷明面非常注重体面。面对文才，他没有接触过，但也不会露出什么不好的态度，反而会同样招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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