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决断衡阳

丽媚带回来的消息，像一块冰冷的巨石投入死水，在山寨每个人心中激起惊涛骇浪。短暂的死寂之后，是压抑不住的恐慌和骚动。修建新据点、绘制地形……这意味着敌人不再满足于清水铺那个前哨，他们要蚕食、要扎根，要将这片他们赖以藏身的山林，变成囚笼甚至坟场！

“安静！”丽媚的声音并不洪亮，甚至因虚弱而有些沙哑，但其中蕴含的决绝和历经生死淬炼的威严，瞬间压下了所有嘈杂。她依旧靠着那根粗树枝站立，脸色苍白如纸，但脊梁挺得笔直，目光如炬，扫过每一张惶惑的脸。“慌有用吗？能让我们活下去，还是能让那些豺狼退走？”

人群在她的注视下渐渐安静下来，一种依赖感不由自主地重新滋生。她是丽媚队长，她回来了，在所有人都以为她死了的时候，带着最关键的消息回来了！

寨老深吸一口气，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凝重：“丽媚，你确定？电台上用的零件…地图……”

“我亲耳所闻，亲眼所见！”丽媚斩钉截铁，她看向王飞，“王飞，你把我们藏在那边山沟里，听到看到的，再说一遍！”

王飞上前一步，他身上的伤也不轻，但眼神凶悍依旧，声音低沉而清晰：“我们甩掉追兵后，躲在野猪峪东边的断崖下面。那队伪军，带着几个穿黄皮（日军）技术兵服装的人，就在我们头顶上不远勘测。他们提到了‘陆家坳’、‘狮子山’，就是我们这周边！还说……等这批‘衡阳站’转运过来的精密仪器到位，绘制完最后的等高线图，工程队就要开进来了！”他特别加重了“衡阳站”三个字。

“衡阳站”  ！这三个字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在每个知情者的心上。衡阳，那座在四四年夏天经历四十七天血肉磨坊般保卫战，最终沦陷的英雄城市！国军第十军将士的悲壮坚守，如今竟成了敌人用来进一步侵略、稳固占领区的物资中转枢纽！这种时空错位般的残酷，让在场的每一个从衡阳周边逃难而来的人，都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屈辱和愤怒。

石头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粗糙的树干上，闷响声中，树皮簌簌落下。他想起衡阳城破时，那遮天蔽日的黑烟和隐隐传来的爆炸声，想起溃散时看到的满地狼藉和同胞尸首。如今，战火的余烬，又要烧到这片他们最后的藏身之地了吗？

翠姑紧紧攥着那块画满草药的树皮，指节发白。她想起老药婆在逃难路上，为了捡一口能救命的锅，被流弹击中，临终前还念叨着衡阳城里失散的儿子……仇恨和生存的压力，像两条毒蛇缠绕着每个人的心脏。

丽媚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她知道，光是恐惧和愤怒无用，必须引导这股力量。她看向寨老，语气坚决：“寨老，没时间犹豫了。三天，我们只有三天时间。转移？老弱妇孺，能跑多远？这茫茫大山，哪里还有比这里更易守难攻的地方？放弃了这里，我们就是无根的浮萍，迟早被各个击破，或者冻死饿死在某个不知名的山沟里！”

她的话冰冷而现实，戳破了很多人心底最后一丝侥幸。

“那……打？”寨老的声音干涩，带着巨大的压力。主动攻击装备精良的敌人，这需要何等的勇气和……牺牲的准备。

“不是硬打，”丽媚的目光转向阿牛和石头，她的思维清晰得可怕，完全不像一个刚刚从鬼门关爬回来的人，“阿牛，你熟悉山路。石头，你懂布置。他们的补给队要进山，必然经过老鹰嘴那段险路。那里一侧是峭壁，一侧是深涧，路面狭窄。”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我们不打人，我们毁物资！用滚石，用火攻！目标是那些箱子和仪器！没有补给，没有工具，我看他们拿什么修据点，绘制图！”

这个计划，大胆，冒险，却精准地抓住了敌人的七寸！避开了正面交锋的劣势，利用了地形之利，目标明确——拖延，破坏！

阿牛和石头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和……一丝被点燃的火焰。丽媚队长，比以前更狠，也更准了！

“可是，队长，你的伤……”翠姑担忧地看着丽媚几乎站立不稳的样子。

丽媚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一丝近乎残酷的坚毅：“死不了！王飞，扶我回去，把我们从野猪峪到这边沿途看到的地形、可能的伏击点，详细画出来！阿牛，石头，你们立刻挑选人手，准备绳索、火油、撬棍！寨老，安抚大家，准备好随时应对敌人可能的报复性搜山！”

一道道指令清晰地下达，没有丝毫拖泥带水。那个曾经需要依靠长工王飞保护的地主婆，如今已然成为在绝境中指引方向、凝聚力量的核心。

王飞默默上前，稳稳地搀扶住丽媚的手臂，支撑着她大部分重量。他的眼神复杂，有心疼，有敬佩，更有一种矢志追随的坚定。

山寨再次高速运转起来，但这一次，不再是盲目的恐慌，而是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衡阳的悲剧绝不能在这里重演！哪怕是为了死去的亲人，为了最后一点生存的希望，他们也必须拿起一切能用的武器，在这片饱经战火蹂躏的土地上，搏出一条生路！

丽媚在王飞的搀扶下，走向她曾经的棚屋，每一步都异常艰难，但她的眼神始终望着前方，如同黑暗中不肯熄灭的火焰。她知道，这只是开始，更残酷的战斗还在后面。但只要她还活着，只要山寨还有一个人，反抗，就绝不会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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