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郑居中的中
大婚一月后,宁姚已经返回五彩天下。陈平安站在落魄山竹楼里,难得的闲来无事,到处晃荡,顺带品味着这些天的温馨甜蜜。
陪宁姚回门的时候,宁姚强行给老夫人梳理了经脉,也放了狠话了,在一位十四境剑修手里,想死也是不容易的。让一旁的大表哥佩服至极,也就她这妹妹敢说这话了。
陈平安和大表哥谈妥了几桩生意,投了五十颗谷雨钱进去,断然是不能让姚府吃亏,被人说他落魄山是吸女子的鲜血过活。
大表哥说那就按三七来分,姚府只要三成,也不能被说是借女生财。最终谈成了四六。
陈平安转悠到那棵文运菖蒲处,拿起来细细观赏,随手将一颗雪花钱捏碎一角,放在旁边缓缓散出灵气,菖蒲叶片好似高兴般的抖动,愈发的苍翠欲滴。
又想起那份飘摇的金色香火,香火小人只说他当时也只是突有所感,本意只是想将香火抬高,带着香火直冲天际的是那份藏着香火,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之前从未发现过。
同时他也和魏檗和崔东山聊过,还问过郑居中,再加上自己的考虑最终得到的结果都一样,那就是前往光阴长河中看看。
多想无意,陈平安就出了竹楼,在落魄山上见到了读书观景的李槐。他们一家难得齐聚,还都是在小镇上,他母亲不知是真的思念家乡,还是在小镇上多了朋友,就不太愿意返回北俱芦洲,可又无可奈何,怀孕的女儿她也放心不下,一边心疼,一边埋怨着嫁的远。
这种情况下连带着李槐也在小镇上住了好些日子,父母走之后,他就来到了落魄山,此时正反复的读着一句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病树前头万木春。”一同念叨了一句,看着李槐好像沉浸其中,又看了看远处好似在给骑龙巷右护法说着什么的嫩道人,聚音成线和朱敛交代了一声,便去往了天外。
光阴长河畔,逆着河流向后看去,不见来处,顺着河流向前看,亦不见归处,只觉得浩浩汤汤。陈平安深吸一口气,以一身浑厚拳意作筏,便沿着光阴长河顺流而下。
坐在筏上,陈平安在想,就算是顺流而下很快,可终究是快不过流水,顶多就是与下水时那一刻的水齐行而已。想要到达光阴长河的前端,那可要考验水性和道行了。
取出先生赠与的那页仙兵品秩的文章作浆,应该可以稍快些,每行一段,或遇见转弯岔口,就会有一个文字从纸上剥落,不沉不浮,只静静的飘在河面之上,闪闪发亮,并不会被河水影响,像一个个小小灯塔。
不知过了多久,陈平安远远看见一处光芒极盛之地,在页面文字耗尽之前堪堪行至此处,这里光阴长河流速缓慢,在此处汇聚成了一个大湖,被光芒所掩,不知长宽,更没有流向。
收浆停筏,从水里捞出一个纸船,上面有字,是南华经的一页,陈平安默默收起,远远观湖,众多小世界沉沦破灭,炸裂新生。
小筏轻微飘荡,陈平安拨开一片光芒,见到一个颇为熟悉的身形,有些震惊。
不是震惊这人的容貌,而是惊讶他流露出的气息。
郑居中,一身浩荡剑气。
见到陈平安他也没有惊讶,反而平静的说到:“还没有合道,所以未至十四境。”
陈平安眼皮微跳,不确定的问道:“郑先生这是,第四个?”
郑居中稍顿后说道:“算是。”
陈平安还在揣摩这两字的意思。
郑居中却在一旁解释道:“三个十四境与余斗相比略逊一筹,加上这个不知能否胜之。”
也不等陈平安说什么,郑居中祭出飞剑,悬至身前,继续说道:“这把剑脱胎于一个儒家本命字,如今只有一个模糊框架,还没有找到那条既定的界限。也从你当年的画圆切割之法上,找了些意思。”
“郑先生为何将这大道跟脚说给我听?”陈平安有些不解的道。
“就只是让你知道,并无他想。邹子于你处处针对,是害怕一个拥有着无边杀力的十五境剑修的一,占有着绝对的话语权;反之亦然,他们人人都想救世,那人人也都在乱世,需要牵制和压制。”
这话从郑居中口中说出,一点也不会贻笑大方,对方有着这样的实力和心力。就像他能在蛮荒立教称祖,不也无人能挡,并且有着一众拥趸。何况再加上如今这一把单字飞剑。
一个浩然天下的十四境大修士,在蛮荒天下横行无忌,礼圣和白泽竟然都选择默许,这位‘奉饶天下先’的魔道巨擘究竟要的是什么?
仿佛是猜到了陈平安的疑惑,郑居中直言道:“你我在此观道一场,就能明白我意欲何为。”
说完郑居中的飞剑闪动,遮掩在一方新生洞天上的光芒便从中间散开。不知一头王座大妖是否能这样轻易的从中分开。
陈平安也不言语,抬眼向那方还未演变成天下雏形的洞天望去,他也知道,那份香火就是散在了这里。
不知名洞天中,一座不高的山上,不算高但还算精壮的男人抬头看了看太阳,再掂了掂手中的干柴,转身对不远处的妻子说:“时间不早了,我们得赶紧下山了,平安呢?”
“在那边捡蘑菇呢,平安,快过来,回家了。”布巾缠头的妇人一边收拾着篮子里的蘑菇顺带着把挖好的野菜择干净,抬头寻找着孩子。
“知道了娘,我捡了好多蘑菇。”不远处的小山坳里传出孩子的声音,“欸,这里还有一个大蘑菇藏在草里。”
少年大概十岁左右的年纪,衣衫上就只有两个补丁,很高兴地跑过去,这蘑菇抓上去觉得手感不对,用力往外一拉,感觉还挺重,少年疑惑的转头看去,一支有些惨白的孩童的手臂映入眼帘。
少年瞪大了眼睛,吓得一时间喊都喊不出来,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妇人只听回答不见回来就大声说到:“快回来,已经够吃了。”说着便往小山坳走去。
少年听见娘亲的声音终于反应过来爬起来就跑,嘴里喊着:“娘,娘那有个小孩儿。”
“娘在呢,娘在呢,不怕啊,你看清楚了?”看见孩子吓得魂飞魄散的样子,妇人一边抱着安抚他一边询问道。
“我也不知道,我以为是蘑菇,但是就是个小孩儿的手。”少年喘了口气有些不确定的道。
身后的汉子也走了过来,往灌木草丛中看去。只露出一条胳膊,没看见血迹,荒郊野外的有个孩子?男人放下柴往那边走过去,心里边儿也在打鼓。
虽然进山砍柴捡蘑菇已经给山神老爷上过了香,可谁知道这是不是山神座下的妖将休息的地方,那些个神仙老爷们,性情捉摸不定的,如果是远远看见,低头告罪绕过去也就是了,可如今孩子碰上了,便不能这么随便算了。
“哎,小心点儿。”妇人在一旁嘱咐道。
男子点头,把柴刀放下,慢慢的向那小胳膊走过去,带着刀过去可是大不敬的,离着还有一丈远的地方男子停下步伐低头作揖道:“小儿年幼,不识仙神,无意冒犯。如若是大仙当面,还请告知,小人回去定当上香祭拜。”
等了几息,见毫无动静,男人心中稍定,呼了口气出来,既然问过神仙,神仙老爷没有显灵也没有责怪,就说明不是神仙,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像这种当面请神,若真是神灵当前,如果不应,那可是会坏金身的。
男人走过去扒开草和树枝,看见了一个约莫两三岁的幼童,胸口还有起伏,身上连个布条都没有,也不见有什么伤。
拍了拍也叫不醒,犹豫再三,男人还是将幼童抱了起来,来到自己孩子和妻子面前说到:“还活着,只是昏睡不醒,也不知道是不是生病。”说罢将外衣脱下,给这孩子裹了起来。
“你难道想养着他?虽是问了神仙,可这荒郊野岭的,始终让人不放心。”妇人有些犹豫不定,毕竟自家也不是很殷实,孩子还要上学,这再多一个累赘可就着实范难了。
“那丢在这里可就真的活不成了。”男子也知道自家情况,但一条活生生的命,实在是狠不下心。
想了一下接着道“不如,先带到山神庙里问一问,也不算害了他。”
妇人亦有些不忍的道:“也只能先这样了,也不知道谁家如此无情,连件裹布衣裳都不舍得给,丢婴儿的多见,哪有丢这么大的孩子的。”
“附近也没个痕迹,像是天上掉下来的一般。”男子也只是感叹。
“娘,我来拿篮子,你抱着他吧。”一旁的小平安说道,看到是个可怜孩子,也不再害怕了。
“好,我们家平安也是大人了,有担当了。”妇人笑着夸赞道,只是眼里的担忧和愁绪有些化不开。
“那当然,我大名可是叫陈铁柱,铁一般的柱子,先生都这么夸我。”小名平安的孩子有些自豪的道。
身后担柴的汉子只是抿嘴笑着不说话,怪自己无能,胎里就弱,才给起了这么个名字,好在这些年补回来一些,不像小时候那么孱弱了。
不再多说,一家人加快脚程往山下的山神庙赶去。
山神庙可以说就建在山脚处,离着地面也没有几步路程,这也方便有些山客进山先烧香,对着山神老爷求个庇护。
不过这个时间点已经没什么香客,门口的门头也有些闲散摸样,盼望着能听见饭梆的声音,他也好早早关门,今日可是见了不少香客携着供果供糕,山神老爷享用完,他们也是能在斋饭后分得一些的。
却不巧,看见了一家四口不往山下去,反倒往山门这边走了过来,还有些匆忙,看这穿着,难道是想要借宿?再借着孩子年幼的由头好蹭一顿斋饭?可是上面已经发话了,近些日子庙里有些吃紧,遇见这种的要拦上一拦。
门头还在揣摩着怎么能打发了他们,几人已经到了门前,门头刚想张嘴让那男子把柴放下,那男子就已经把柴放了下来,走上前来微微一礼道:“见过知事,鄙人今日进山已经进过香了,我们一家不做叨扰,只是有事要请求庙祝大人。”
男子的一声敬称让门头颇为受用,又言及不是来蹭斋借宿的,门头又少去三分烦恼,只最后一句话让这门头面上的笑容微僵,你还不如说要吃斋饭呢。
来人即说了请求,门头也只能先回应道:“在下只是一个门头,不过今日香客众多,庙祝大人甚是劳累,你先予我说了何事,我再给你通报一声。”
“劳烦劳烦,下山之时在东边的山坳里捡到一个孩子,身上也没有什么物件证明,还在昏睡,能不能先让我们进去给他灌些热汤,兴许还能救一救命。”男子说着从妻子怀中接过那个孩子,给这门头看了看。
“两三岁的孩子,不是你们养不起想送进庙里来吧。”门头一看有些异样的道。
“你别胡说,我爹娘不是这样的人。”后面的陈铁柱一听这话就急了。
“住口。”旁边孩子他娘也只是象征性说孩子一句,这门头的话实在是难听。
“鄙人再不济也不至于如此,山神老爷都看着,陈某怎敢作此下作之事,门头这话着实是有些伤人了。”这男子有些气愤的大声质问道。
门头见对面搬出山神来,也有些心虚:“那你说谁会把一个两三岁的孩童扒的一丝不挂然后丢了。”
“正因如此才···”男子话未说完,身后传来一个老者的声音:“先进去,这难道不该先救人要紧?”
“梁老头,你一个巡山可没资格做这决定。”门头见来的梁老头让自己难堪,冷脸说道。
“你先去禀报,有事儿我来担着。”梁老头并没有理会他许多,山民祈福敬香之地,如此多的蝇营狗苟,他早厌烦了。
门头也不多说,冷哼一声向庙内而去。心里想着,这老头也没几天日子在这混了,年纪大了还死了儿子,见谁都看不惯,定要在庙祝那里多说他几句。
梁老头将几人带进庙中,问了大概情况,又检查了那孩子的身体,碰巧又遇见了还没走的薛郎中,诊了脉后,觉得稀奇,脉象平稳,只是昏睡,并无大碍。
恰巧这时门头也回来了,还带回了消息,庙祝大人说若是还能救活就让梁巡山养着吧,只是庙里吃紧,怕是不能出资相助。
梁老头也没说什么,只让那家好心人先放心归家,然后托了铁柱明天去他家里给他老伴带个话,让他老伴明天来庙里一趟。说罢还要奖励小铁柱一串糖葫芦,只是现在没得买,折给他两个铜板。
铁柱说:“先生教过,向善之心,乐于助人,不应求回报,何况老巡山也帮了我们啊。”
一直没什么笑脸的梁老头听到这话是发自内心地笑着夸赞道:“好好好,是个好孩子。”知道这一家三口还要赶在天黑前到家,也不久留便送这一家人下了山。
温馨的小院里,铁柱还是得到了父母奖励的糖葫芦,救人,不畏,学得道理,父亲母亲一路很是高兴,再吃了自己喂得一人一颗的糖葫芦后笑得更开心了。
父亲劈完了柴抿了口酒,簪了个新发饰的母亲缝好了没有补丁的新衣裳,特意多放了些猪油的炒蘑菇,吃着可香了。
大名叫铁柱,小名叫平安的孩子,想着白天被救的孩子现在有没有醒过来,他会不会来找自己玩,他会被山神老爷看中变成神将吗?迷蒙乱想间一家都姓陈的孩子就这么沉沉睡去。桌上余着的两颗糖葫芦像蜜一样流进了梦里,少年睡梦香甜。
而天外的陈平安早已经泪流满面。
一旁的郑居中缓缓道:“毕竟是陆沉,你不是一早就知道,他是神仙不是骗子。”
陈平安会心一笑道:“那个孩子···”
“且先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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