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决定
一夜无眠,余野有了决定,既然不知道自己面对的会是什么,那就先离开这里,至少可以不将爷爷奶奶牵扯其中,这样他还能稍稍安心。可是他能去哪儿呢?
比起这种让人发愁的事情,眼下咕咕叫的肚子才是第一要解决的大事,街口那家包子铺应当开门了。
时间还早,二老都还没起床,估摸着他们昨夜也睡得不安稳。奶奶本来也不喜欢早起做饭,余野还读书那几年,早饭几乎都是外面买的,只有偶尔他要考试什么的才会在家里吃。
当时还有同窗眼中羡慕,嘴上却笑他,说是没有亲娘给他起来做吃食吧。余野不屑地说那你还真是不孝,那么大的人了,你娘每天辛苦赚钱还得一早起来给你做饭,她才是可怜。后来听说这人自己做饭给烫伤了,但却因此得了私塾先生的夸奖,令余野很是不忿。
望着天边的鱼肚白,余野来到了包子铺,闻着大肉包的香味儿,少年面上不见忧愁。包子铺的老板对他也算熟悉,见他今天吃得多,还多送了两个。店里此时人不多,余野边吃边听着有客人闲聊着,说他为什么愿意宁愿多拐个街角也不去顺路那家店吃就是因为这家店的老板做人就像这包子馅一般足,就是这样才能每天只有不够卖,没有卖不完。
听到这话余野深以为然,他也不喜只隔了条街的另外一家,当时是想改改胃口,结果那家伙计看他是小孩儿就给他前一天剩下的,他再也没去过,也不知如何开了这么些年。
塞下最后一口包子,给爷爷奶奶也带上两屉,余野返回家中,爷爷已经起来了,估计是听到了他出去时的动静。看见余野拎着的纸包问道:“有我的吗?”
“有,怎么可能不买您的。”余野讨好一般扶着梁老头坐下。他以前真干过这事,那时梁老头外出挣钱,余野回家时就只给刘翠花带了他做的小礼物,恰好遇上梁老头回来,可余野看见他只说了句爷爷你回来了,就当着他的面将小礼物送给了他亲爱的奶奶,老头子因此生了好大一场闷气,外出挣钱都提不上劲。好在余野现在就是采药回来拿的都是两株,可这仍然是老头心里过不去的坎。
奶奶吃着包子问道:“是不是一晚上没睡?”
余野愣了下说:“你怎么知道?”
奶奶说:“橱柜里的小酥肉少了半盆。”
余野听到后嘿嘿地笑着,却看见奶奶流着泪道:“不在家可就吃不到哦。”说着再也忍不住将余野搂进了怀中。
余野大了之后奶奶已经很少抱他了,余野拍着她的背,想着小时候呆在奶奶怀中的自己真的是什么都不怕。如今,温暖的怀抱就只到自己胸前,余野仍然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怕了。
“只是提前去书院罢了,又不是不回来了。”梁老头背过身体擤了鼻涕后道。
“爷爷,我还没决定要去书院。”梁老头的话让余野有些措手不及。
“小野,十几年了,你怎么想爷爷奶奶还能不清楚?如果能让你一个人去面对生死,我们当年又为何要把你留下?你想着,离开家可以让我们远离你,或许还能有个平安,是也不是?”梁老头直言道。
余野沉默不语,他也知道自己的想法瞒不住二老。
“你奶奶昨天去了趟城隍庙,向城隍爷问过了,离家算的上是吉卦。我们两个想了一晚上,觉得这也是眼下最行得通的出路。在那里至少可以提升实力,兴许还能得到书院先生们的帮助,南湖书院还是保留着书院应有的气度的。”梁老头见他不语缓缓道。
“城隍庙?我只能按照他们的意愿行事吗?”余野心中也清楚,自己最终可能还是去书院,但想到自己一直求之不应的城隍爷现在又给指明了方向,让自己如提线木偶一般,他心中就很是不甘。
这城的城隍是两百年前此地的父母官,爱民如子,事必亲历亲为;起初他不顾反对要修筑大坝和水库,百姓都以为又是一名贪赃之辈,但在洪水过境城中安然无恙,连天大旱水渠仍不断水之后,衙署门前堆满了万民伞,他也没因此升迁,反而带头治理田地,不辞辛苦地教人种植,还要处理坊间恶霸,对付富贾豪绅,积劳成疾,又被人暗害,最终死在任上。
出殡之时,百姓夹道相送,朝廷还未敕封,就已经有金身凝聚,时至今日,此城富庶一方,人们哪怕是从城隍庙前经过,都在心里念叨一声赵城隍爷。
虽然知道城隍爷是个顶好的人,不像一些个如山水淫祠一般的神灵,但余野心中对他们干预自己的生活仍然感到愤怒,还有就是这城隍一直对余野的身世没有过任何指示,余野心中对他没有太多信任。
奶奶也收拾好心情叹了口气道:“你不想信城隍爷,也可以看成这是我们一家人的决定。本来你也是准备去书院的,不过是提早准备,有个明确方向,只是不能去你喜欢的中原府的麦穗书院了。”
“本来想着也不一定非南湖书院不可,转念一想你这么多年为什么一直往山里跑?其实是一样的道理。”梁老头对着余野道。
“爷爷的意思是,不入局,就难破局?”余野也有些明白了二老的安排。
“不错,我们也帮不了你什么,接下来就只能靠你自己。至于我们的安危,你更不必挂在心上,是福是祸,我们成为一家人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你只管去寻找真相,爷爷奶奶在家里等你。”刘翠花说着言语中竟有些豪迈。
“也不必那么悲观,说不定去书院就弄清了真相,得个头衔回来也说不定啊。”梁老头笑着在一旁打气道,这气氛如此沉闷也确实不太符合他们家的风格。
余野静下心来想了想,要知道真相,要二老平安,还想不受束缚,自己太过在意自己想要的东西,是当局者迷了,随后道:“如此一来,就需要更加努力修炼,等武道第一境巩固凝实,然后就往南湖书院出发。不过在这之前我要再去见一见这位城隍爷。”
前些年,余野把这位城隍爷的显灵看作是救命稻草一般,可是别的事情城隍都有回应,可唯独问到了他的身世时,全然没有应答,一次次下来余野,从此再也没去过城隍庙烧香。
去往城隍庙的路上,余野想着奶奶的嘱咐,她很少对余野如此严厉地说话,让他万不可对城隍爷不敬,不应该因为自己的私事对一位真正为民又人人爱戴的神灵心生怨怼。你可以气愤,但不能怨恨。
余野琢磨着奶奶的话,他明白其中的道理,也没有到怨恨的地步,但明明是城隍爷这种身份随口一句话的事情,怎么就不能说了,他还是想不通。
到了城隍庙门口,也不是初一十五的大日子,庙门口也是人头攒动,余野也不着急进去,就静静地看着烧香祈福的人。
忽然间,他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每当他看见一个人,就好像看透了他们心中所想。
一个青年落魄书生,书箱里没几本正经书籍,来这里到处转悠。时而对着红墙青松表情深沉,不过是想要遇见谁家的小姐,吟几首提前备好的诗词。烧香时求着城隍爷能让他得到佳人的青睐,以此可以平步青云,最不济一场小福贵也好;持香敬拜时毕恭毕敬,燃香进炉后还不忘后退一步,长揖及地,一脸虔诚。看得他身后的汉子,恍然大悟般的有样学样,觉得自己这次也如此郑重行礼地求发财,一定能够灵验。
不想,却有一丝财运飘至他身前,融入了他的下巴之中。余野认出他来,是之前咚咙胡同中的一户人家,是个做炭火生意的。那天他从咚咙胡同回来,爷爷也谈及过他,说他是个厚道人,奶奶也说他的炭确实不错。
还有在偏殿的判官前,求自己青春常驻的面容本就姣好的妙龄女子,余野也能看见那神像里无奈又有些发愁的判官;也有长跪不起,一遍遍为自己远行子女祈求平安的老妪,城隍爷也挥出去两道平安符,小灾小难可免;还有另一个老太婆,念念叨叨,求着土地神一定要让自己第一胎的儿媳生个儿子的,不要让她被街坊笑话,土地神则如神像一般,一动不动,眼睛也不眨一下,袅袅烟香径自飘散。
余野回过神,自己还站在原地,身侧站着一位身形清瘦,身穿儒衫的中年人,留着山羊胡,手持一卷书,和他一起静静地看着入庙烧香的人。
余野也是第一次见到这城隍的真身,能有如此神通,带他看见烧香请愿的内容的也唯有面前的城隍爷了,和神像还是有五六分相似的,只是不如神像那般魁梧。
余野转身对着中年人作揖道:“小子,谢过赵城隍。”他不是蠢笨之人,怎么能看不出来城隍让他看到这些的用意所在。
而城隍也在默默体会着金身的反应,并无不妥,只是平常一拜,他从前谨慎,从不受余野的跪拜,就怕牵连上因果。今日他鼓足了力气,要试试自己能不能受得住这如果真是天降神物的一拜,结果显而易见,他微微皱眉道:“不必谢我,你如今也算是山上修炼之人,我也可以现身见你,只明白告知于你,我辖境内二百年来,没有与你有血脉相连者。”
“城隍爷,为何今日与我说这些?”余野愣了片刻,有些疑惑道。虽然他心中有了准备,但也终于放下心中的巨石,可另一个巨石又升起,‘自己到底是谁’。
“之前不说是因为没有人关注你,我也只当你是我境内居民,你每次都让我告诉你你的亲生父母是谁,或是问你是谁。我亦不知,又怎能答你?今日现身,是昨天刘翠花过来上香,请求我为你指一条路,说若今日你过来,还请我解你心中疑惑。”赵民薪淡淡说到。
“小子给城隍爷道歉,年少无知无礼,错怪与您。”余野说着再次深深一拜。
赵民薪这次依然没有回避,同样的金身也无异样,他也不做多想,这一拜他当受,毕竟这是他实实在在给予的回应,且是亲身显现。哪怕这一家人都算是山上之人,可无官无爵,且也只是一二境武夫和一个二境炼气士罢了,还不至于他如此应对。只念在刘翠花祖上是和他一起治理水患的工头,对他的工作很是支持,另一个则是,她和梁大龙唯一的子嗣曾在山间杀死过一只怅鬼,自己也因此重伤而死,算是帮了他这个城隍的忙,又知道这两人对余野视如己出,所以他今日才现身对余野做了如此多的事情。
“怪我之人,不止你一个,这整个青州城中起码有六成的上香人,因我没有如他们所愿而心生怨气的。可我观你心境,只有不解和恼怒,并无怨恨,他们将你教得很好。”赵民薪微笑道。
“爷爷奶奶对我恩重如山,他们的教诲我自然谨记。只是小子还有一问,我真的只能去南湖书院吗?”余野仍有些不甘心的问道。
“也并非如此,只是去往其他书院没法弄清你的身世。”赵民薪回应道。
“为何?只因为是那位大人说的?他又是谁?赵城隍您可知道其中内情?”余野有些不解,问得也有些急切。
这城隍笑了笑道:“你问的这些问题,我只能告诉你我知道实情。那位是谁我却不能说。但是为何只能去南湖书院,我倒是可以为你解惑。但需要你对青州城做出贡献,我才能告诉你。”
“贡献?还请您明示,我要如何去做。”余野郑重道。
“城外西南二百里处有一柳林庄,其后的绵柳山上有一个刚成气候的犬妖,你去盯着它,观察他的行事品性,如若它行凶吃人,就将其打伤带回来,我便为你解惑。这是城隍庙的腰牌,不可显露他人,只用作回城时凭证。”城隍说完抛给他一块儿腰牌,和之前那庙祝胡康手里的一样,也不问余野愿不愿意接这档子事儿,手中的书一合,就消失不见了。
余野看着手中的腰牌,周围的熙攘人群声再度传入耳中。他也不可能不答应此事,要弄清楚事实,总要多掌握些信息,只是不想城隍却和他做起了买卖。
城隍庙内,有判官问道:“老爷,这孩子毕竟才入的一境武夫,那武夫体魄也就那样,可需要属下暗中过去,以免节外生枝?”
“我不是在培养他,而是不想他平白地消耗梁大龙两人的功德罢了,他的命不需要我们操心。”赵民薪幽幽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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