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这位天才未免有些过于理性了

借助黑天鹅精妙的忆质操控，姜弥和黑天鹅两人如同穿过一层无形的薄膜，周遭那悬浮着无数毁灭记忆的冰冷景象迅速褪色、模糊，最终被熟悉的、流淌着无数信息与能量洪流的常规宇宙空间所取代。

脚踏实地，或者说，立足于宇宙尺度的虚空的瞬间，姜弥眼底深处，那抹刚刚因脱困而略微松弛的金色，骤然掠过一丝极锐利的光芒，快得仿佛错觉。

就在离开记忆之海屏障的刹那，某种一直萦绕在感知层面的、若有若无的“注视感”和认知干扰，如同被切断的丝线，骤然消失了。

这片属于常规宇宙的空间，规则相对“正常”，不再受那片破碎神骸内部特殊环境的直接影响。而在这层干扰消失的瞬间，姜弥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意识深处，那片被厚重迷雾笼罩的区域，似乎……清晰了一些。

并非记忆恢复了，而是一种更加本质的东西，一种基于极高层次思维本能建立的“防御机制”被触发了。

长夜月那决绝的眼神，她那关于“备份”的冰冷陈述，无数世界终末的景象碎片，还有最后那片令人窒息的、由谜团构成的灰白阴影……这些画面如同沉入深海的冰山，轮廓依旧模糊，但其巨大的“存在感”，却在此刻无比清晰地烙印在他的感知底层。

姜弥瞬间明悟。

迷思的干预，并非完美无瑕。

或者说，他自身那由五种星神之力构筑的、已然超越常规令使范畴的本质，以及长夜月最后那不顾一切留下的“钥匙”，共同作用，使得那段被列为禁忌的记忆，并未被真正“删除”，而是被压缩、加密，以一种近乎“自我封存”的状态，隐藏在了意识的最深处。

这是一种保护，为了规避那位神秘星神可能存在的、持续的“关注”，姜弥的意识本能选择的自我保护，此刻，绝不是强行回忆和探究的时机。

姜弥目光微敛，将所有翻腾的思绪与探究的欲望，如同归鞘的利刃，深深埋藏起来。脸上恢复了一贯的平静，他选择相信自己的本能。

暂时“遗忘”，便是此刻最好的“记忆”。

姜弥抬起手，一道微弱却极其精纯的琥珀色光芒在指尖凝聚，那是属于「存护」克里珀的力量，带着稳定与约定的气息。他将其压缩成一道无形的信息流，如同投入水面的石子，遵循着某个特定的坐标，悄无声息地发送了出去——目标是星际和平公司的总部，那位石心十人之首，「钻石」。

信息内容简洁明了：「已脱困，无恙。暂别，后续再议。」

没有过多寒暄，没有资源请求，仅仅是一个告知。

毕竟他与公司目前的关系，只是基于砂金建立的初步友谊与存护命途的共鸣，以及钻石表达出的善意，但远未到亲密无间、共享秘密的程度。

几乎在信息发出的数息之后，一道同样简洁、带着公司特有高效风格的回复，沿着存护之力构筑的微弱联系传递回来，直接映入姜弥的感知：「收到。公司大门永远为您敞开。——钻石」

回复同样礼貌而克制。

处理完与公司的联络，姜弥将目光投向遥远的星空深处，那里是黑塔空间站的方向。

归心似箭。

就在这时，一旁静静伫立，欣赏宇宙景色的黑天鹅，优雅地转过身，紫罗兰色的眼眸带着恰到好处的请求意味，看向姜弥。

“姜弥阁下，”她的声音柔和，“不知您接下来的行程，是否方便让我同行？”

她顿了顿，没有掩饰自己的目的，但表达得极为艺术：“您所经历的一切，尤其是与那片记忆之海相关的部分，对于一名追寻记忆本质的忆者而言，拥有着无可替代的研究价值。我无意窥探您的隐私，但若能跟随在侧，观察那些……或许会因您而引发的、与记忆相关的涟漪，对我而言，便是莫大的收获。”她的眼神坦诚而炽热，那是对知识、对终极奥秘的纯粹渴望。

姜弥看了她一眼。

这个理由很充分，符合黑天鹅忆者的人设。而且，平心而论，虽然她之前的潜入行为有些冒失，但客观上确实刺激了他意识的苏醒，并且刚才也是依靠她的力量才顺利离开记忆之海。于情于理，都不好断然拒绝。

“可以。”姜弥点了点头，语气平淡，“但跟随意味着可能卷入麻烦，你自己斟酌。”

姜弥没有表现出过多的热情，但也没有排斥。既然对方有能力且愿意提供一些助力，而她的目的也在可接受范围内，那么暂时同行并无不可。

黑天鹅脸上绽放出迷人的微笑，微微欠身：“感激不尽。请放心，我会把握好分寸。”

于是，两道身影化作两道流光，撕开静谧的星空，朝着黑塔空间站的方向疾驰而去。

与此同时，黑塔空间站，某个高度保密、布满了各种精密仪器与培养舱的实验室区域内。

星有些烦躁地甩了甩手腕，仿佛还能感受到刚才与那只庞大、狰狞的甲壳类生物虚影搏杀时传来的反震力。

她看着眼前那片刚刚结束能量肆虐、正在缓缓恢复稳定的模拟战斗场地，又看向不远处操作台前，那位气质清冷如月、身着素雅长裙的倩影——阮·梅。

“阮·梅女士，”星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火气，尽管对方刚刚进行了一场堪称完美的、符合一切社交礼仪的道歉。

“你口中的‘实验失败品’，差点把我也变成你实验记录里的一行数据！”星回想起刚才那惊险的一幕。

原本以为只是一场常规的、测试新武器或能力的实验，没想到却突然激活了一个封存的生命，释放出的能量瞬间凝聚成了一只拥有恐怖气息的“碎星王虫”本体！

虽然那东西只存在了极其短暂的56秒，但其散发出的、属于昔日「繁育」令使的残暴威压和攻击性，是实实在在的！若非她反应够快，实力也今非昔比，后果不堪设想。

阮·梅转过身，绝美的面容上没有任何波澜，她再次微微躬身，语气平和而诚恳：“我再次为我考虑不周，未能提前告知实验全部风险而向你致以最诚挚的歉意，星小姐。你的安全是我首要的考量，出现这种意外，是我的失职。”

她的道歉无可挑剔，然而，星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在那双美丽的眼眸中，她看不到丝毫的后怕、愧疚或者任何属于“人类”的情感波动。

只有一片理性的、仿佛在分析实验误差般的平静。她的道歉，更像是一种基于社会规范和合作必要性的“程序输出”，而非发自内心的情感表达。

这位传闻中的天才俱乐部#81，似乎……过于“完美”，也过于“冰冷”了。她的一切行为都以效率和结果为导向，人情世故、情感共鸣，似乎并不在她的核心处理程序之内。

星心中的火气像是打在了空处，闷闷的，无法发泄，最终只能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摆了摆手：“算了算了，下次……算了，希望没有下次。”她转身离开了实验室，需要去喝点苏打豆汁儿压压惊。

目送星离开，阮·梅脸上的“歉意”表情如同潮水般褪去，恢复了她一贯的、带着些许疏离的沉思状态。

她的全部思维，都沉浸在那个失败了的实验里。

“为什么……”她轻声自语，走到操作台前，调出之前实验的全部数据流，琉璃般的眼眸中倒映着飞速滚动的复杂参数和能量图谱，“能量供给充足，基因序列稳定，塔拉梵生态动力学模型完美复刻……所有的条件都模拟到了极致，为什么凝聚出的‘它’，徒具其型，却缺乏最核心的……‘神韵’？”

那只碎星王虫的虚影，拥有着令使级的力量层次和攻击模式，但在阮·梅的感知中，它就像一台输入了固定程序的杀戮机器，缺乏一种真正的、属于“生命”的灵动与……意志。

它存在了56秒，然后如同烟花般湮灭，没有留下任何超越能量本身的东西。

“生命……究竟为何物？”阮·梅的眉头微微蹙起，这是她极少会露出的、代表“困惑”的表情。她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点在一个显示着复杂生命符文结构的屏幕上，“如果，仅仅具备了生命的一切表征——新陈代谢、应激性、繁殖能力……但却没有‘灵魂’，没有那种驱动生命去存在、去挣扎、去超越的……内在核心。那么，这样的存在，还能被称之为‘生命’吗？”

她的思考，已然从单纯的实验失败，跃升到了对生命本质的哲学叩问。

而这个问题，与她之前通过黑塔知晓的、那位即将到访的特殊存在——姜弥，所提出的请求，隐隐产生了联系。

那个被压缩封印的“噬界罗睺”残体，那些与妖星痛苦共生的、仙舟「苍城」民众的意识……他们以那种非生非死的状态存在着，他们的“生命”形态，他们的“灵魂”状态，又是怎样的？

或许，研究那个特殊的案例，能够为她解答眼前的困惑，为她的生命课题，打开一扇全新的窗户。

阮·梅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实验室的层层阻隔，望向了空间站的港口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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