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无法打扰他

每一次站起，每一次眺望，每一次烦躁地踱步，都像是刻进了她的肌肉记忆里。

动作，已经不需要思考了。

身体的疲惫感却在不断叠加。

正午的太阳毒辣辣地烤着大地，哪怕她们躲在树荫下，那股热浪也无孔不入。

汗水顺着她的额角滑下，流进眼睛里，带来一阵刺痛。

她想停。

真的。

她想跟陈连说，哥，咱歇会儿行不，我腿都快不是我自己的了。

可话到嘴边，又被她咽了回去。

她偷偷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陈连。

那个男人，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一动不动。

他的眉头紧紧锁着，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刚才坐过的那块石头，那专注的模样，周遭的一切都无法打扰他。

整个世界都成了他的背景板。

江菲菲知道，陈连这是进入状态了。

他那颗超强大脑正在以一种常人无法理解的方式飞速运转。

这个时候谁要是敢打断他，江菲菲自己第一个就把那人给突突了。

算了。

她心里叹了口气。

不就是重复动作吗？

就当是健身了。

想到这，她深吸一口气，再次从石头上站了起来，机械地，精准地，重复着那一套已经演练了十几遍的动作。

另一边的孙福，简直就是热锅上的蚂蚁。

他抓耳挠腮，坐立不安。

“这……这到底在看什么啊？”

他压低了嗓子，几乎是在对自己碎碎念。

“不就是站起来，坐下去，站起来，坐下去吗？”

“我上幼儿园的时候，老师教的‘小白兔白又白’都比这复杂。”

他一会儿看看纹丝不动的陈连，一会儿又看看已经快变成“复读机”的江菲菲。

他感觉自己的脑子都快被这单调的画面给搅成一锅浆糊了。

可陈连，就那么站着。

稳如老狗。

孙福是打心底里佩服陈连。

这种耐心，这种专注力，简直不是人类该有的。

换成他，别说半小时，十分钟就得原地爆炸。

“妖孽，真是个妖孽。”孙福小声嘀咕着，最后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弃了思考。

他决定了，等陈哥想明白了，自己直接抄答案就完事了。

时间，在陈连的世界里，已经失去了意义。

他没有注意到江菲菲额角的汗珠。

也没有听到孙福的碎碎念。

他的整个心神，都沉浸在了自己的脑海里。

那块被江菲菲坐了无数次的石头，在他的视野中，开始发生变化。

周围的光线，在迅速变暗。

头顶那轮刺眼的太阳，悄然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弯清冷的月牙。

纺织厂西门那破败的围墙，在他的脑海中被修复，重新变得崭新而坚固。

空气中燥热的尘土味，被夜晚清冽的凉风取代。

周围的一切，都活了过来。

穿着旧式工装的男男女女，骑着二八大杠的自行车，说笑着从他“身边”经过。

而那个在石头上反复起落的身影，也不再是江菲菲。

她的脸，她的身形，逐渐模糊，最终，变成了一个穿着碎花连衣裙的年轻女人。

郑欢。

陈连的呼吸变得极其轻微。

他如同一个幽灵，站在十年前的那个夜晚，以一个绝对旁观者的视角，冷静地观察着眼前的一切。

郑欢站了起来。

她抬手搭在额前，望向远方。

她的脸上带着明显的焦急和不耐。

是什么让她这么焦急？

她在等谁？

等那个骑着摩托车的男人？

陈连的脑海里，再次响起那“嗡嗡嗡”的摩托车轰鸣声。

郑欢的身体明显一震，上半身向前探得更厉害了。

她在期待。

期待那辆摩托车的出现。

可摩托车声很快又“熄火”了。

郑欢的脸上，闪过一丝无法掩饰的失望和烦躁。

她猛地坐下。

又弹了起来。

环顾四周。

这一套动作，江菲菲的模仿已经堪称完美。

可当主角换成郑欢本人，在陈连构建的这个“真实”场景里，一种强烈的违和感，瞬间冲上了他的天灵盖。

不对！

完全不对！

一个等得不耐烦的人，在听到疑似的动静时，第一反应是什么？

是伸长脖子，是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死死盯住，是确认！

确认是不是自己等的人来了！

可郑欢（江菲菲模仿的）的动作是什么？

是抬手搭在额前，眺望远方。

这个动作，看似是为了看得更远，但实际上，它有一个更重要的作用。

遮挡。

她在用手，遮挡自己的脸！

而且，她眺望的方向，也不是摩托车声传来的路口，而是路口的另一边，是远方！

她在躲避！

她在躲避那个骑摩托车的人的视线！

她做出那一系列烦躁不安的动作，站起又坐下，根本不是演给任何人看的。

那是一种下意识的行为。

她在用这种方式，向某个隐藏在暗处的人，传递一个信息！

一个至关重要的信息！

陈连的瞳孔骤然收缩。

思路，在这一刻，豁然开朗。

他猛地从那种沉浸的状态中抽离出来。

“我靠！”

孙福被他这一下吓得一哆嗦，差点从地上蹦起来。

“哥，陈哥，你……你可算出定了？我还以为你灵魂出窍了呢。”

江菲菲也停下了动作，大口喘着气，用询问的眼神看着他。

陈连没有理会孙福的咋咋呼呼，他快步走到自己的背包前，从里面翻出了一个有些破旧的笔记本和一支笔。

“啪”的一声，他把笔记本摊开在引擎盖上。

“干嘛呢陈哥？灵感来了要赋诗一首？”孙福好奇地凑了过来。

“赋你个头。”

陈连瞪了他一眼，拿起笔，在崭新的一页上，重重地写下了五个大字。

疑点罗列法。

“疑点……罗列法？”江菲菲念了出来，有些不解，“这是什么？”

“一个很笨，但有时候又很管用的查案方法。”

陈连头也不抬，一边在下面画着表格，一边解释道。

“咱们现在这个案子，情况特殊。”

“十年了。”

“时间太久，很多关键的物证、人证都没了，传统的刑侦推理，就像是让你蒙着眼睛走迷宫，太难了。”

他抬起头，看向两人。

“我们不知道凶手是谁，不知道他的动机，甚至连郑欢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都只是猜测。”

“正向推理的路，基本被堵死了。”

“所以，咱们得换个赛道，逆向思维。”

陈连用笔敲了敲本子上的那四个字。

“既然我们找不到直接通往凶手的路，那我们就反过来。”

“我们不去主动找他，而是把他做的所有‘好事’，所有让我们觉得‘不对劲’‘不合理’‘想不通’的地方，全都收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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