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青霖淬体

青木村的夜晚，静谧得只剩下风吹过青霖林的沙沙声，以及远处溪流潺潺的水声。月光如水，透过木窗的缝隙，在孟凡身前投下清冷的光斑。

他盘膝坐在木榻上，并未入定，挺拔的背脊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沉重。连续的高强度战斗、突破禁忌的冲击、空间传送的撕扯，以及许晴性命垂危带来的重压，如同无形的枷锁，缠绕在他的心神之上。即便《源轮诀》仍在贪婪吞噬着此地纯净的生机灵气，修复着肉身的细微损伤，但那深层次的疲惫，却难以轻易抹去。

“咚咚咚。”轻微的敲门声打破了寂静。

孟凡倏然睁眼，眸中锐光一闪而逝，神识早已探明门外之人。“请进。”

木门被推开，探进来的是阿雅扎着两个小鬏鬏的脑袋，她乌溜溜的大眼睛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孟凡哥哥，你还没休息呀？我看你屋里有光……”

“嗯，还不困。”孟凡收敛了周身不自觉散发的凛冽气息，语气尽量平和。对这个给予他们最初善意的女童，他抱有一份难得的耐心。

阿雅这才放心地走进来，怀里抱着一个用宽大绿叶包裹的东西，一股淡淡的清甜香气随之弥漫开来。“给，”她将东西递过来，小脸上带着献宝似的笑容，“这是青霖糕，还有晨露茶，里面加了青霖草汁哦！石猛大叔打猎累了回来，吃这个最管用了！我看你好像很累的样子……”

孟凡微微一怔，接过那还带着女孩体温的叶包和一个小巧的竹筒。入手微凉，却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温和生命能量。“谢谢你，阿雅。”他解开叶子，露出里面碧绿晶莹的糕点，拿起一块放入口中。口感软糯，清甜不腻，一股暖流随之化开，确实让他紧绷的精神舒缓了一丝。

“好吃吗？”阿雅期待地问，自己咽了口口水。

“很好吃。”孟凡点头，将叶包往她那边推了推，“你也吃。”

阿雅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吃过了！这是特意给你和那位漂亮姐姐留的！”她顿了顿，按捺不住好奇心，凑近了一点，小声问：“孟凡哥哥，你们来的地方，远不远呀？那里……也有像青霖林这样会发光的树吗？天空也是蓝色的吗？”

女孩的问题天真而直接，却像一根针，轻轻刺破了孟凡试图维持的平静。他沉默了一下，避重就轻地回答：“很远。树木……大多不会发光。天空……不总是蓝的，很多时候是灰蒙蒙的。”

“灰蒙蒙的？”阿雅吃惊地张大了嘴，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那多不舒服呀！我们这里的天空永远都像被水洗过一样，晚上星星又多又亮！祭祀婆婆说，这是青木之灵在呼吸，在庇护我们呢！”她的语气里充满了对脚下这片土地的热爱与自豪。

“青木之灵……”孟凡咀嚼着这个名字，顺势问道，“阿雅，能和我说说灵祀的事情吗？我需要做些什么？”

提到灵祀，阿雅的小脸立刻变得庄重起来，她压低声音，仿佛在说什么了不得的秘密：“灵祀可重要了！就在村子中央的祖木下面举行。祭祀婆婆会穿上最好看的羽衣，跳祈福的舞蹈，唱那些只有她才会的古老歌谣。那时候，祖木会发出特别温柔的光，笼罩整个祭坛，可好看啦！”

她手舞足蹈地比划着，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小眉头皱了起来，语气带上一丝担忧：“不过……祭祀婆婆说，为外来的姐姐祈求灵恩，和为我们自己人祈福不一样。需要……需要孟凡哥哥你作为‘灵引’，和青木之灵沟通。以前石猛大叔当过一次灵引，为后山的药田祈福，结果结束后，他那么壮的一个人，都脸色发白，在家里躺了整整三天才缓过来呢！”

孟凡目光一凝。石猛的身板他见过，气血旺盛远超普通炼气修士。连他都如此，这“灵引”果然负担极重。

“祭司婆婆没说为什么会这样吗？”他追问。

阿雅努力回想了一下，摇了摇头：“婆婆只说，承载灵恩，如同小树苗要迎接春雨和阳光，虽然受益，但也要经受住雨打风吹。每个人的感受……都不一样。”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阿雅，是不是你又跑来打扰客人休息了？”

话音未落，一个身材魁梧、穿着兽皮坎肩的汉子走了进来，正是猎户石猛。他手里还提着一条处理好的、散发着淡淡灵气的兽腿，“孟凡兄弟，还没睡呢？正好，今天运气不错，打了只香獐，这腿肉最是鲜嫩，给你补补身子。”

“石猛大哥，太客气了。”孟凡起身接过。

“嗐，远来是客，何况你们还遭了难。”石猛摆摆手，目光落在孟凡脸上，粗犷的脸上露出一丝了然，“兄弟，看你气色，还没缓过来吧？是不是心里也惦记着灵祀的事？”

孟凡没有否认，点了点头：“确有些担忧，不知这灵引究竟该如何做。”

石猛闻言，脸上轻松的神色收了几分，他拍了拍自己结实的胸膛，心有余悸地说：“不瞒你说，那滋味确实不好受。当时我就感觉，像是有一座长满了青苔和古藤的大山，缓缓压在了我的神魂上，沉甸甸的，又带着一种……一种让你无法抗拒的生长的力量。不疼，但就是重，重得让人喘不过气，仿佛要把你整个人都压进土里，变成滋养大地的养分。我那点微末的修为，根本扛不住，要不是祭祀婆婆及时引导，怕是要出丑。”

他描述得朴实，却让孟凡心中更加清晰。这并非攻击，而是一种同化与承载，考验的是承受者的根基与意志。

“多谢石猛大哥告知。”孟凡郑重道谢。这些信息至关重要。

“客气啥。”石猛咧嘴一笑，“我看兄弟你也不是普通人，肯定比老石我强多了。放宽心，祭祀婆婆有分寸的。对了，”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压低声音，“村里几位老人，对用祖木灵恩救治外乡人，私下里是有些嘀咕的……不过你放心，祭司婆婆决定的事，没人敢明着反对。你这两日就在屋里好好休息，养精蓄锐，外面有我们呢！”

石猛的话，让孟凡意识到，这看似祥和的青木村，也并非铁板一块。他再次道谢，将石猛送来的兽腿收好。

送走石猛和阿雅，孟凡重新坐回榻上，心中的思绪却更加翻腾。石猛的描述，村民潜在的疑虑，都让他对三日后的灵祀不敢有丝毫怠慢。

他必须尽快恢复状态，并想办法让自身的力量，尤其是混沌源气，在仪式中不至于引发不可控的变故。

接下来的两天，孟凡几乎足不出户。他一边稳固着炼气十二层的境界，感受着体内奔腾不息、远超从前的磅礴灵力，一边尝试着更深层次地掌控《源轮诀》与混沌源气。他小心翼翼地约束着那丝本源气息，试图让它变得更加内敛，如同沉睡的火山，不露丝毫锋芒。

期间，除了阿雅每日准时送来食物和汤药，也有其他村民好奇地前来探望。一位擅长草药的老婆婆送来一罐据说能安神定魂的药膏；几个半大的孩子则躲在门外，偷偷打量着这位来自“灰蒙蒙天空”之地的外乡人。孟凡都一一应对，保持着礼貌而疏离的态度，大部分时间仍在争分夺秒地调整自身状态。

他也曾数次去到祭祀婆婆的木屋外。虽然无法进入，但能隐约感知到，许晴那如同风中残烛般的气息，依旧被一股温和而坚韧的力量维系着，没有继续恶化，这让他稍感安心，但那份悬于一线间的脆弱，更催生了他必须成功的决心。

时间的流逝，在静谧中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终于，在进入青木村的第三个傍晚，晚霞将天空染成绚丽的锦缎时，阿雅再次跑来，这次她的神情格外庄重。

“孟凡哥哥，”她仰着小脸，声音清脆而认真，“祭祀婆婆让我来请你。灵祀……将在今夜子时，于祖木之下开始。”

孟凡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他睁开眼，眸中所有的疲惫、犹豫和纷杂思绪尽数敛去，只剩下如古井深潭般的沉静与坚定。

“好，我们走。”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并无褶皱的衣衫，跟着阿雅，迈步走向村落中心那株最为高大、在暮色中散发着朦胧辉光的古老祖木。

夕阳的余晖将他离去的背影拉得很长。小屋重归寂静，唯有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草木清香，证明着这里曾有人为了至关重要的明天，进行着最后的准备。

而在村子的几个角落，一些若有若无的目光，也跟随着他的身影，投向了祖木的方向。今夜，注定无人能安然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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