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沐萍的过往

沐萍到家时正赶上晚餐时间，可家里没有半点往常的饭香，反倒是萦绕着一层无法散去的悲伤。

下人们离得远远的，显然都在避着这股悲伤劲儿。

往常这个点，母亲早该隔着客厅喊她“阿萍回来了”，今天却连个声音都没有。

沐萍的目光下意识扫过客厅，落在茶几上那两个素白骨灰盒，瞬间，沐萍浑身的力气像被抽走，脸色一下就白了。

她手里的手提包没拿住，直接砸在地板上发出闷响，她却连弯腰捡的心思都没有。视线黏着骨灰盒，一眨不眨地看了好一会儿，嘴唇被牙齿咬得泛出青白色的印子。

悲伤好几次要冲出来，都被她硬生生咽了回去。

她知道罐子里是沐萱，是她的妹妹。知道死亡的消息和看到骨灰，完全是不一样的。

沐萍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让翻涌的悲伤退去，再次睁开眼睛时，她的眼眶虽红，呼吸却已经平稳了下来。

沐萍来到沙发边，蹲在母亲面前，安慰道：“妈，我回来了。你也不要太难过了，以后有我，有思萱和安安在身边陪着你，阿萱要是看见你哭成这样，在那边也不安心。”

母亲着抓住她的手，话都说不完整，只一个劲摇头。

沐萍没再劝，只是握紧母亲的手，转头看向旁边的简思萱，小姑娘的眼睛红通通的，显然也是哭了好一会。

她伸手轻轻摸了摸简思萱的头发，声音放得更温柔了一些：“思萱，大姨回来了。以后有大姨陪着你，还有外公外婆，就不要难过了，好不好？”

简单安慰了一下母亲和外甥女后，沐萍抬头看向坐在旁边的沐尧，她的声音带着点刚压下去的哑：“哥，接下来……安葬的事，你怎么安排？”

沐尧答道：“我让薛雯找了老师傅，本月的29号是宜安葬的日子。爸妈墓地旁边本来就留了空位，正好把阿萱和承越葬在那，等以后爸妈百年了，一家人也能常伴在一起。”

一直不说话的外公也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就按你说的办，别太铺张，阿萱不喜欢热闹。”

外婆撑着沙发扶手慢慢直起身，她望着茶几上的骨灰盒，叹一声绵长的气，那声叹气中是无尽的悲伤：“那就按你们说的办，明后天安葬。”

顿了顿，外婆又看向沐尧：“眼下离下葬还有一段时间，总不能让阿萱和承越一直……这样吧，先把他们的骨灰挪去祠堂吧！”

沐尧点点头，声音放得平和些：“好，我等下就安排。”

说着沐尧看向餐桌，桌上的菜早凉透了，佣人刚热过一遍，却没谁动过筷子，“先吃饭吧，再不吃菜该凉透了。”

没人反驳，却是谁都没有胃口。

外婆坐在桌边，只夹了两口青菜，筷子就悬在半空，眼神飘着没焦点，没一会儿就放下碗。

“我吃不下去，回房歇着了。”起身时，她的脚步还晃了晃，沐尧赶紧上前扶了一把，外婆却摆摆手，自己慢慢走回了卧室。

外公扒了两口饭，嘴里没嚼几下就咽了，放下碗时碗底还剩大半，只说了句“你们继续吃！”，就转身去了书房。

沐萍也没好到哪去，筷子在碗里拨着饭粒，半天没吃下一口，勉强喝了口汤，就放下了碗：“我也回房了。”

她没看任何人，拎着包径直上了楼。

沐萍的房间和她平时在外人面前的冷漠模样完全不同，墙面刷着暖黄的漆，床头挂着块针织挂毯，上面绣着小雏菊，是她以前亲手织的。

靠近床边的地方，放着一张小小的木质婴儿床，床围是浅粉色的碎花布，床底还塞着条小小的绒毯，上面是花朵图案。当年她从南京回来，母亲看着这张床就红了眼，忙安排人将婴儿床搬进贮藏室，但沐萍却怎么也不愿意搬。

看着这张小床，她就想起了她的囡囡。

六年前在南京的老院子里，囡囡还穿着鹅黄色的小裙子，拉着家里的佣人玩捉迷藏。

沐萍当时就坐在廊下看账本，不过是转身接了个商会的电话，再回头时，院子里就没了囡囡的笑声，佣人慌得满院子找，却始终找不到那小小的身影。

她又遣了不少人在周围找，可是不管她怎么找，南京城的茶馆、码头、贫民窟，连城郊的孤儿院都跑遍了，整整三个月，却怎么也找不到囡囡。

可焦头烂额的并不只有这件事，她撞破了秦文希的鬼把戏。在南京城里找囡囡的下人意外撞见秦文希在杨公井的院子里养小老婆，她后来又从秦文希秘书的嘴里套出实话，囡囡的丢失根本不是意外，是秦文希故意安排佣人抱走了孩子，为的就是让她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找孩子身上，甚至意图对她下毒以营造出她因为女儿丢失茶不思饭不想重病身亡的假象。

要不是她那段时间满心都是囡囡，常常忘了吃饭，恐怕早就被秦文希害死了。

更可恨的是，秦文希竟然让佣人将囡囡丢在了商埠街，商埠街可是往来商贾的水陆交通枢纽，还是有名的红灯区，她都不敢想囡囡落到那种地方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即使她花了不少钱，买通了谷正伦，对整个商埠街附近都实施了停业搜查，也没有找到任何囡囡的踪迹。

怒火压不住，沐萍直接跟秦文希离了婚。她又砸了笔钱，把秦家老少、秦文希的小情人，还有参与抱走囡囡的佣人全抓进监狱——就这一晚上，监狱里就死了三四十人。

回到上海后，她也安排人在南京找囡囡，甚至是南京周边她也安排了人，却始终没有消息。

直到几个月前，南京全城遭难，再没了寻找的可能，她才不甘不愿地给囡囡立了衣冠冢。

如果囡囡还活着的话，应该比思萱还要大上两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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