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躲藏
陈三愣了。
可当时情状到底如何，连个人又无论如何都不肯说了。
可是从唐鲁源他们两个苍白的脸色，还是可以看得出来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惨状。
马嵬生熄火了，心里面想一回那样子，捂着嘴干呕起来。
沈福山皱眉愁道：“可是也不能就这样等死。”
陈背实呛到：“你敢出去？”
这下换成沈福山无话可说了。
陈三吐出一口气，有些发抖。
回忆起那两次与洋人的相对，现在想起来当时的感觉还觉得腿是软的。
怕，怎么不怕？自小在滑下大地长大，见过最奇形怪状的人也不过就是少只胳膊少条腿，或是聋子哑巴独眼儿，长了这么大，又何尝见过发涩奇异蓝眼睛的高个子洋人？那样嚣张狰狞的嘴脸，拿着黑洞洞的洋枪，抵着他们的脑袋，让他们当街就跪下。
还有在那个河边，一腔打的那个姑娘脑浆都爆出来，可那样的情状对于他们而言不过就是玩闹。
还要更生气自己的脸被污秽的脑浆玷污了。
陈三觉得手都抖起来，炉子里面最后一点儿火星都没有了，不知何处透进刺骨的风，身上就是难以言喻的寒凉。
在这间破败的屋子里面半与世隔绝的生活，虽然已经给了他们底气还有温暖，可是也不全都是与世隔绝的。
他们一天只敢升两次火，早上一次，中午一次，到了下午，也就是这个时候，他们连说话也只敢静悄悄的，晚上只能吃中午预备下的东西，凉的肚肠直下坠。
一开始初来乍到还敢去外头采购东西，可是在这地方呆的时间越长，越不敢放肆的走动了。
那几次，纯属是运气好罢了。
也是近几天，陈三他们才知道原来隔壁也是住着人的。
他们比他们藏得还要更好，要不是半夜马嵬生起夜撞见个来厨房偷东西的人，跟着跑去隔壁院子里，尚且还不知道一墙之隔的地方也是有人的。
不管瞒着洋人，还瞒着邻居。
无暇来管他们是不是来历不明的人。
陈三低下头，只觉得胸口碰碰的跳起来。
脑海里面想一想一个女人被开膛破肚，场子内脏冻在地上的场景，就觉得胸口闷得发慌。
沈福山不说话，从桌子上拿了茶杯喝水，茶杯举到唇边还不及喝到，就听见隔壁一声尖利的女人叫声。
几个人全都僵了身子不敢动。
陈三猛地全身都僵直了，身体不受控制的抖动起来，侧耳一听，就听见一串杂乱的脚步声，还有不知名的语言由远及近的穿过的声音。
沈福山当机立断，把东西放下，用手势示意着众人往另一个屋子指。
其他人麻利的轻手轻脚的迅速撤离了屋子，唐胖子一只手拉了不断颤抖着走动不了的陈三，拖着他一只把他塞进那间露天屋子里面，已经报备掏空了一半的火炕里。
陈三像一只受伤的小猫似的把自己堆在冰凉的墙角，牙齿咬着自己的虎口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
沈福山把那边那个露出微弱的光的缺口用破败的炕席盖上，然后几个男人飞快的颤抖着用板砖把那个缺口堵上。
中空的土炕是三天前才竣工的一向保护机制，今天便立马派上了用场。
最后一丝光线被板砖给档上，男人们摸着冰凉的土爬到墙的另一角，陈三的身边。
不知道哪只手摸到陈三的脚面，让陈三差一点儿叫出了声音来。
先是女人的叫声，紧接着就是男人还有孩子的叫声，陈三紧靠着墙，听到的声音更加的强烈。
不知名的语言的叫喊，还有女人撕心裂肺的叫骂，男人的求饶，还有孩子绝望的哭声。
突然，三声巨响，一切熟悉的声音都没有了。
然后，杂乱的脚步声变得分散，又有更远的地方传出更加凄惨的叫喊声来。
陈三颤抖的近乎痉挛，就连颜氏也是如此。
黑暗中，清晰的能听见各种粗重的呼吸，土味在狭小冰冷的空间里变得愈发的浓重。
陈三能听的见自己的心跳，捂住了自己的嘴，感受着流下来的眼泪，临时抱佛脚的在心里面默念着阿弥陀佛。
可是大门被撞开了。
所有人的身上都是一抖，陈三感受着他们的慌乱眼泪流的更加的厉害。
陌生的一串语言在隔间响起来，接着更多的人进了他们的屋子。
颜氏的手紧紧的掐着陈三瘦弱的胳膊，让想要昏过去的陈三变得更加清醒。
外面的人交谈着，接着，打砸的声音响起来，还有人到了他们的这间屋子里面来。
陈三屏住了呼吸，一动都不敢动，耳畔听见外面打砸的声音只觉得像是雷劈在耳边。
七个人，一点儿声音都没有，甚至没有人敢张开嘴，怕口里面跑出来的热气引起外面的人的注意。
脚步声忽远忽近，洋人们交谈的声音也同样忽远忽近，突然，枪声一响，陈三觉得胳膊上的痛楚消失了。
外头离他们只有咫尺距离的洋人，用快活的语气不知道说了什么，更多的脚步声涌进这间房子，细微的珠玉碰撞声响了一会儿，外面的人才满足离去。
不知过了多久，好像一辈子都过去了，外界终于再也没有一点儿声音。
陈三打了一个哆嗦，觉得自己的双腿僵硬的发酸，可是却不敢挪动一点儿。
冷风从砖缝里面透进来，陈三不住的颤抖。
外面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可是没有谁开口说一句半句出去的话。
应该已经入夜了。
颜氏大概是晕倒了，陈三轻手轻脚的拉着颜氏往自己的身上靠了靠，借着两个人的温度温暖一下自己的半边肩膀。
心里面什么都想，可是就是没有一点儿章法。
陈三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决定睡觉了。
黑夜一点一点的过去，半夜北风又起，洋洋洒洒的下起了雪来，这场雪借着风势，一点儿都没有消融，落得院子里面白茫茫的一片。
盖住了这间漏天的屋子里面的一片狼藉。
沈福山掀开炕席，软着脚下了炕，扶着墙走到屋子里面的火炉边上，踢踏着一地狼藉，敛了一把不知道是谁的破衣裳，塞进炉子里面，颤抖着用火石点燃了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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