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父子夜话
魏司南把城城朝朝从廖嫂家接回来。
随便给两个孩子做了锅白面条，撒了点盐就端上来了，分好碗筷让他俩自己吃，他把房间里的被单拆了装盆子里拿去洗。
廖嫂接水做饭，关切问道：“魏营长，筱雨怎么样了？你爱人一个人在医院呐？”
“哟，这床单怎么了，天快黑了还洗啊。”
魏司南手一顿，在廖嫂意味不明的目光中匆匆解释。
“筱雨睡觉流口水，夏卉在医院我顺手洗洗晾了。”
廖嫂听说孩子住院，关切起来。
“明天我给煮点粥送过去，白天你不还要去部队吗，城城朝朝还领我家来。”
魏司南再感谢不过，回屋拿了粮票肉票给廖嫂，干脆托她给夏卉也带一份，多放点肉。
母女两个都有点瘦，得吃点好的。
廖嫂也不客气，粮票肉票收好。
“放心吧，一准给你喂胖乎的。”
魏司南晾好被单回到屋里，惊讶地发现城城带着朝朝把碗筷洗了，桌子也擦得干干净净。
两个小宝正配合着一个拿扫帚一个扶撮箕在扫地。
“爸爸，我们把碗洗干净了，地还没扫干净但是在扫了，爸爸不要生气骂人。”
“爸爸明天把面给妈妈和妹妹吃，城城不吃，爸爸可不可以不要把妈妈送回去。”
城城拧着眉毛，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认真地请求他。
朝朝也跟着拧眉毛，手里还拖着撮箕柄，“朝朝也不吃，面条给妈妈，给筱雨。”
魏司南心中诧异，他什么时候说过地不扫要骂人。
而且粮票肉票虽给廖嫂两张，屋里还有啊，不需要他们饿肚子省着给妈妈和妹妹。
这弄得他像指使三岁小孩干活，还要让他们饿肚子的后爹。
看着两个缩小版的自己可怜兮兮又认真的模样，魏司南心里不是滋味。
弯腰把朝朝手里的撮箕和城城手里的扫帚拿走，快速把地扫了。
“吃完了一会儿洗澡，然后睡觉。”
“谁说爸爸要送走妈妈了？”
城城眼巴巴的还看着扫帚，朝朝瞅准机会直接小炮弹一样冲过来抢走了撮箕。
“爸爸骗人，我们都看到了！奶奶要爸爸把妈妈送回去，哇呜——”
“我要干活！爸爸不准送走妈妈！哇呜……”
朝朝生气大吼一声，把自己先吼哭了。
魏司南被朝朝哭得脑仁疼，指了城城道：“城城你说，怎么回事？”
他妈在宁县也没来啊，谁给孩子说这些。
城城噔噔噔跑进屋里，把信和账本都翻了出来举到魏司南面前。
“奶奶在信里说的，爸爸你会把妈妈送回去吗？”
“妈妈能、能不能留在这里，我、我和朝朝回去照顾爷爷，妈妈回去没有米、吃不饱，她身体都不好了……”
城城小声抽泣，一句话磕磕巴巴说得不连贯，但魏司南听懂了。
两个小家伙在家偷看了信。
三岁的城城识字已经很多，能够大略看懂信上的内容，念给了不识字的朝朝听。
他把信抽出来飞速扫了一遍，和周佳慧说的内容差不多，写信的是他妈，指责更为过分一些。
想到孩子看到了这些难听的话，他脸色越来越不好看，再翻那本账本，更是脸色铁青。
原来白天夏卉在办公室说的已经算客气了。
账本也是他妈记的，他这么些年寄回家的钱养了全家，唯独没有养好他的妻子和孩子。
账本记录的事实配合着两个孩子的哭诉更为令人震惊。
夏卉连生病吃药的钱都被克扣，只能吃些便宜不对症的下火药，不管什么病，老人就咬定她上火了喝点凉的就好，更别谈病后有些补营养的食物。
但凡有点像样的吃的，夏卉几乎都留给了三个孩子，偶尔会把一点面粉给养大她的叔婶家救个急，这更成了老人辱骂她的不可饶恕的罪孽。
三个孩子从小听着人骂他们的妈妈，有时候为了让妈妈少挨骂，就在奶奶家抢着干活，刻意少吃东西，所以才会出现刚才那一幕。
魏司南拿着信的手微微颤抖，他把手背到身后，努力压制着怒气怕再惊到两个孩子。
看着巴望着他还带着乞求的两双纯真眼睛，魏司南不由得蹲下身来，安抚道：“妈妈不会回去，妈妈跟城城朝朝还有筱雨在一起，等筱雨从医院回来，爸爸带你们和妈妈去饭店，吃好吃的。”
“真的？！”
朝朝眼睛立马充满了亮光，听说不送走妈妈，立刻被饭店和好吃的吸引住了。
城城更谨慎些，小心求证，“真的吗？饭店可是很贵很贵的……那吃完了饭呢？妈妈还走吗？”
魏司南再忍不住，长臂一把将两个孩子抱了起来。
“不走。”
“永远不走吗？”
他沉声道：“嗯，永远不走。”
“好了，你们两个去把脸洗了然后刷牙，上床躺着睡觉。爸爸要去打个电话。”
城城朝朝很听话，能把这些事情都做得很好。
魏司南看着两个懂事的儿子心中五味杂陈。
他妈说了夏卉一大堆不好，但能把孩子教得这样懂事，她又怎么会是哪哪儿都不好的人。
他在外头抽了根烟，才去办公室打了个电话回面粉厂。
他妈的声音很快从对面传过来，急吼吼的。
“司南啊，你总算往家里打电话了，我听佳慧说了，夏卉和孩子到你那儿了？”
“你给她说没说？让她收拾收拾赶紧回来，都当妈了整天不好好带孩子，就想着出去跟着你，像什么样子！”
“再说你爸这还在床上躺着呢，志北上班，我腰也不好，一个人顾不过来，明天，明天就买火车票马上回来！”
魏司南头疼，周世通那个妹妹怎么回事，不是交代了不用她多事吗。
他打断他妈的话，“夏卉身体也不好，就留在安城养养，您忙不过来让志北请个人。”
对面先是一阵沉默，紧接着就传来哭腔，“司南，是不是夏卉给你说什么了？你可别听她添油加醋的，谁家还没个拌嘴的时候了？再说她闹那一出，老家人人都知道了，上赶着来借钱，我都给烦死了！”
“一家人记仇像什么样子！等你爸知道了又要气着了！”
“再说请人那得花多少钱啊！你这个月的津贴还没寄回家呐？别给你媳妇手里乱花没了，妈给你攒着。还有信，信你看了没？你听没在听啊司南……
钱钱钱，以及数落夏卉。
他妈根本就没在听他说了什么，魏司南生出一股窒息之感，声音不由得高了起来。
“夏卉从没说过您和爸的坏话，但孩子不会说谎，妈，我什么都知道了。”
“账本也看了，夏卉和孩子暂时都不会回去，要么让志北请个人，要么把爸送医院。”
“筱雨病了，夏卉身体也糟糕，津贴我留着给他们看病，前些年您存了不少，就从那里头支用着花吧。”
对面不可置信的连声说着什么，魏司南却一个字也听不下去，嘟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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