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糖水里有药
山顶的普济寺，钟声传得很远。半山腰闻见的血腥气，被这里的香火味盖了过去。
虞婉宁和顾九卿并排走在石阶上，谁都没说话。
虞婉宁进了大雄宝殿，抬眼望着肃穆的神像，想了又想，还是在蒲团上跪下，闭上眼，双手合十，低声喃喃。
“多谢神明庇佑，给了小女子重新来过的机会，小女子别无所求，只求这一世，仇怨得报。求国公府的家人，一世安康。”
她磕了一个头，动作很慢。
顾九卿就站在殿外，没进去，看着她被香火青烟笼罩的背影。
从殿里出来，两人去了后院。一棵大菩提树下，挂着许多红色的福牌，风吹过，上面的铃铛会响。
旁边有小沙弥在卖新的。
虞婉宁走过去挑了一块，抬手拿起笔，没写别的，只写了两个字，平安。
她小心翼翼拿起那块福牌，踮起脚把福牌挂到树枝上。
顾九卿也买了一块，提笔写下一世安康，然后伸手，把自己的福牌挂在了虞婉宁那块的旁边。
两个红牌子挨着，风吹来，撞在一起，发出让人舒心的轻响。
做完这些，两人打算下山。
一个穿灰僧袍的知客僧快步走过来，对着顾九卿合十一礼，神情格外严肃，“世子爷，三皇子殿下在禅房品茶，想请您过去说说话。”
顾九卿皱了下眉，脸色沉了几分，他转头看了一眼虞婉宁，干脆利落地回绝，“不见。”
那知客僧脸上挂着为难，弯着腰不走，态度又谦卑了几分，“殿下特意交代，有要事相商，请世子爷务必赏光。”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不去就是当众打皇子的脸。
顾九卿停顿片刻，终究还是下定了决心，他转身对身后的亲卫交代，“你们留下，送夫人回府。”
他又转向虞婉宁，眉宇的担心化不开，嗓音压低了些，“万事小心，不要信任何人。”
“好。”虞婉宁点了下头。
顾九卿又看了眼虞婉宁，给身边的亲卫使了个眼色，这才跟着那个知客僧，往另一边的禅院走去。
虞婉宁带着翠桃和几个亲卫，往山门方向走。她不想在寺里吃斋饭。
刚走下几步台阶，她看见路边蹲着个小男孩，大概七八岁。
男孩衣服破破烂烂，面前放着小泥炉，炉上温着一锅汤水。他冻得脸通红，看见人路过，就小声问一句。
来往的都是些富贵人家，没人停下来。
虞婉宁的步子顿住了，她走了过去，“给我来一碗。”
男孩的眼睛亮了，手脚很快地盛了一碗，用两只小手捧给她，“姐姐，给你。”
糖水温的，有股桂花味，不怎么甜。
虞婉宁几口喝完，还了空碗，让翠桃多给了他一串铜钱。
男孩接过钱，咧嘴笑了起来，眼角眉梢都透出几分喜色，嘴上还不住说着，“多谢姐姐！姐姐人真好！”
虞婉宁没再说话，转身继续下山。她刚走出去几步，两个高大的僧人就拦住了她的路。
为首的僧人双手合十，“这位女施主，请留步。”
虞婉宁停下，她身旁的亲卫立刻上前，把她护在身后。
那僧人只看着虞婉宁说，“方才卖糖水的孩子，偷了寺里的东西。方丈想请施主过去问几句话，说说他的去向，还请施主移步。”
另一个僧人已经上前，做了个“请”的手势，把她的路堵死了。
顾九卿留下的亲卫手按在了刀柄上，“放肆！你们敢对夫人无礼？”
气氛一下就紧张起来。
“不必了。”虞婉宁开口，“我跟你们去。”
她让亲卫和翠桃在原地等着，自己跟着那两个僧人，拐进一条小路。
路越走越偏，最后在一处僧房院子前停下。
僧人推开门，“施主，请。”
虞婉宁一脚踏进院子，身后的房门就砰地关上了，门栓落下的动静回荡在她耳畔。
她猛地回头，院里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一间关着门的禅房。
虞婉宁走到房门前，用力推了推，门没动。
她正想直接踹开，一股热气从小腹烧起来，很快冲到全身。
她的腿软了下，差点跪在地上，赶紧扶住旁边的廊柱。
是那碗糖水！
那孩子是圈套，糖水里有药！
药效发作得很快，不是普通的迷药，那股热得人发慌的感觉，让她脑子里嗡嗡作响。
她咬着牙，想让自己清醒，身体却不听话，越来越热，浑身使不上劲。
院门吱呀被推开，一个穿着僧袍的胖和尚走了进来，他脸上油光光的，一双小眼看见扶着柱子的虞婉宁，直接亮了。
“阿弥陀佛。”胖和尚念了句佛号，搓着手，一步步走近，脸上是藏不住的笑，“女施主，你中的是合欢散，解不了。白白受苦做什么，不如从了贫僧，还能快活。放心，贫僧会好好疼你的。”
……
另一边，顾九卿被知客僧引到了一处雅致的禅房。
一个内侍打扮的人迎上来，满脸堆笑：“世子爷，殿下正在会见一位贵客，还请您稍候片刻。”
说着，便有小沙弥奉上香茶。
顾九卿在椅上坐下，端起茶杯，却没喝。
他等了一刻钟，不见人来。又等了一刻钟，还是没人。
那内侍几次三番进来添茶，嘴里说着快了快了，人却始终没出现。
顾九卿的耐心渐渐耗尽，他将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放，起身就要走。
那内侍连忙拦住他：“世子爷，殿下马上就出来了，您再等等……”
就在这拉扯间，三皇子终于从内室走了出来。
他满面春风，见到顾九卿，故作惊讶，“哎呀，九卿，让你久等了，真是罪过罪过。”
顾九卿看着他，没说话。
等了足足半个时辰，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他要走的时候来。
这巧合，未免也太刻意了。
他心中那股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猛地想起被自己留下的虞婉宁，“殿下若无要事，臣先行告退。”顾九卿一刻也不想多留。
“别急啊。”三皇子笑着拉住他，“本王刚得了些新茶，你尝尝。来人，给世子爷换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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