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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邻里闲言


城西的铁匠铺与民居混杂在一处,远远就能听见“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像密集的鼓点敲在青石铺就的街道上。林越没急着去铁匠铺,而是先绕到了城南王二柱生前居住的那条巷子。

巷子很窄,两旁是低矮的土坯房,墙皮剥落,露出里面的黄土。空气中飘着一股淡淡的油烟味和牲口粪便的气息,几只瘦骨嶙峋的土狗趴在路边,见了生人也只是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

王二柱的家在巷子尽头,一扇破旧的木门虚掩着,门楣上还挂着半串干瘪的红辣椒,想来是原主生前挂的,如今却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林越站在门口,没急着进去,而是先打量四周。

隔壁是一间同样破旧的房子,门口坐着个穿蓝布褂子的老妇人,正低头纳着鞋底,银白的头发在稀疏的阳光下泛着微光。林越记得原身的记忆里,这老妇人姓陈,是个寡居的孤老,和王二柱还算熟络。

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的捕快服——那是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衣服,腰间挂着制式的铁尺,算是这具身体能拿出的最“正式”的行头。定了定神,林越朝着陈老妇人走了过去。

“陈婆婆,忙着呢?”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温和,带着几分少年人的腼腆。原身本就内向,这样的神态倒也不突兀。

陈老妇人抬起头,眯着眼睛看了他半天,才认出人来:“是……小越捕快?”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像被砂纸磨过,“你怎么来了?二柱他……”

“我来看看。”林越顺势在她旁边的石墩上坐下,目光扫过王二柱紧闭的家门,“案子还没结,有些事想问问街坊们。”

陈老妇人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针线,浑浊的眼睛里多了几分黯然:“二柱是个苦命人啊……爹娘死得早,就一个人过,好不容易学了泥瓦匠的手艺,能挣口饭吃,谁想到就这么没了……”

“婆婆,您最后见王二柱是什么时候?”林越轻声问道,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铁尺——这是他前世养成的习惯,思考时总爱摩挲点什么,能让思路更清晰。

“让我想想……”陈老妇人皱着眉,手指在膝盖上轻轻点着,“好像是……出事头天傍晚?对,就是那天!他从外面回来,手里提着个布包,看着挺高兴的,还跟我打了招呼呢。”

“他跟您说什么了吗?比如去了哪里,做了什么?”林越追问,眼神专注地看着老妇人,生怕错过一个字。

“没细说,就说挣了点小钱,想买点酒喝。”陈老妇人回忆着,“不过他走的时候,我好像听见他嘴里嘟囔着什么‘张老爷’、‘工钱’的……当时没在意,现在想来,怕是跟张家有关?”

林越心中一动。又是张万贯。他不动声色地追问:“您知道他在给张家干活?”

“何止知道。”陈老妇人往地上啐了一口,语气里带了点愤愤不平,“前阵子张老爷家翻新后院,找的就是二柱他们那帮泥瓦匠。我听二柱念叨过,说张家的管家忒不是东西,克扣工钱不说,还动不动就骂人。”

“哪个管家?”

“就是那个姓刘的!”陈老妇人提高了声音,引得巷子里另一家门口的妇人探出头来,“穿得人模狗样的,一身绸缎子,见了我们这些穷街坊,眼睛都长在头顶上!二柱跟他吵过好几次,说要去县衙告他呢!”

“吵架?”林越捕捉到关键信息,“您见过他们吵架?”

“见过一次。”陈老妇人点头,“就在巷子口,大概是半个月前吧。那天二柱收工回来,气冲冲的,正好撞见那刘管家从这儿路过——听说他是来附近的胭脂铺给张老爷的小妾买东西。二柱上去就拦住他要工钱,两人吵得可凶了。”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我听见二柱说……说要去揭发什么事,让刘管家吃不了兜着走。那刘管家当时脸都白了,指着二柱的鼻子骂了句‘你找死’,就气呼呼地走了。”

揭发?林越的心跳漏了一拍。王二柱到底知道了什么,能让刘忠如此忌惮?难道他的死,不只是因为工钱纠纷,而是因为他发现了更隐秘的事?

“后来呢?王二柱有没有再跟您提过这件事?”

“没有了。”陈老妇人摇头,“自那以后,二柱好像也怕了,好几天没出门,后来再去上工,回来总是蔫蔫的,问他什么也不说。我还劝过他,说张家势大,忍忍算了,他就叹口气,没应声。”

林越沉默着,指尖的力度不自觉加大。从陈老妇人的话里,能勾勒出一条清晰的脉络:王二柱因工钱与刘忠起冲突,扬言要揭发对方的秘密,之后变得畏惧,最终离奇死亡。这绝不是简单的“意外”。

“对了,”陈老妇人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出事前一天晚上,我起夜,好像听见二柱家里有动静。”

“什么动静?”林越立刻追问。

“像是……有人在争吵?”老妇人的语气不太确定,“声音不大,模模糊糊的,好像还有摔东西的声响。我当时年纪大了耳朵背,也没太在意,现在想想,会不会是……”

她没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林越站起身,朝着王二柱家走去:“婆婆,我能进去看看吗?”

陈老妇人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去吧,门没锁。唉,人都没了,还有什么可看的……”

林越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浓重的霉味扑面而来。院子很小,角落里堆着些破旧的工具——瓦刀、泥板、几根长短不一的木杆,显然是王二柱的吃饭家伙。院子中央有一口水缸,就是卷宗里说的“溺亡处”,缸口盖着块破木板,边缘还沾着些干枯的水草。

他走到水缸边,掀开木板。缸里的水不算深,大概只到成年人的腰部,水底沉着厚厚的淤泥,泛着墨绿色,看着确实像能淹死人的样子。但林越仔细观察缸壁,发现内侧很光滑,没有挣扎时留下的抓痕——如果是活人溺亡,出于本能,一定会死死抓住缸壁,留下痕迹。

“不对。”他低声自语。这水缸的高度到他胸口,以王二柱成年男子的身高,就算失足滑倒,也未必会直接栽进缸里,就算栽进去,凭借本能也该能爬出来,除非……他当时失去了反抗能力。

林越走进屋内。屋里更暗,只有一扇小窗透进微光。陈设极其简单:一张破旧的木桌,两条长凳,角落里堆着一床打满补丁的被褥,还有一个掉了漆的木箱。

他没有放过任何角落,用手指拂过桌面——积了层薄灰,没有近期擦拭过的痕迹。掀开被褥,下面是冰冷的土炕,炕角放着几个粗瓷碗,里面空空如也。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那个木箱上。箱子没锁,林越轻轻打开——里面只有几件换洗衣物,还有一个小小的钱袋。他拿起钱袋掂量了一下,很轻,打开一看,里面只有三枚铜板,和陈老妇人说的“挣了点小钱”完全不符。

“钱去哪了?”林越皱眉。如果王二柱真的拿到了工钱,不可能只有三枚铜板。是被人拿走了?还是他根本没拿到工钱,所谓的“挣了钱”只是随口一说?

他将箱子里的衣物一件件拿出来翻看,都是些粗布衣裳,和库房里的那件短褂质地一样。其中一件衣服的袖口磨破了,针脚歪歪扭扭的,像是自己缝补的——看得出来,王二柱的日子过得很拮据。

就在他准备合上箱子时,指尖忽然触到箱底一块凸起的地方。他心中一动,将衣物都拿出来,仔细摸索箱底,发现是一块松动的木板。

林越用力抠开木板,下面露出一个小小的暗格,里面放着一张折叠起来的纸条。

他小心翼翼地展开纸条,纸张粗糙,上面是用炭笔写的几个歪歪扭扭的字:“张府后院,假山后,夜。”

没有署名,没有日期,只有这几个字。

林越盯着纸条,瞳孔微微收缩。这是什么意思?是王二柱写的,还是别人给他的?“夜”指的是哪天夜里?假山后又藏着什么?

结合陈老妇人说的“揭发”,林越忽然想到一种可能:王二柱会不会是发现了张府后院的秘密,被人约去假山后见面?而这场见面,最终导致了他的死亡?

他将纸条小心折好,放进怀里,然后将木箱恢复原状。做完这一切,他走出屋子,看到陈老妇人还坐在门口,只是手里的针线没动,眼神怔怔地看着地面。

“婆婆,王二柱生前有没有跟什么人走得近?或者说,最近有没有陌生人来找过他?”林越问道。

陈老妇人想了半天,摇了摇头:“二柱性子孤僻,没什么朋友。平时来往的都是一起干活的工友,也没见过什么陌生人。哦,对了……”她像是又想起什么,“出事前几天,好像有个穿黑衣服的人来找过他,两人在门口说了几句话,那人就走了。我离得远,没看清长相,只记得那人很高,走路很快。”

黑衣人?林越记下这个信息。会是刘忠派来的人吗?还是别的什么人?

“谢谢您,陈婆婆,耽误您时间了。”林越拱手道谢,从怀里摸出两枚铜板放在石桌上,“买点茶喝。”

陈老妇人连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小越捕快,你是为二柱的事忙活,我怎么能要你的钱……”

“拿着吧。”林越坚持把铜板放下,“您提供的线索很重要。如果想起别的什么,随时可以去捕快房找我。”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巷子。阳光依旧刺眼,但林越的心里却沉甸甸的。纸条上的字、陈老妇人的话、库房里的纤维和铁胆泥……所有的线索都像散落的珠子,而他需要一根线,将它们串起来。

他没有直接去铁匠铺,而是先回了趟捕快房。赵猛正在整理卷宗,见他回来,放下手里的活计:“怎么样?有收获吗?”

林越将陈老妇人的话和找到的纸条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赵猛看完纸条,脸色变得极其凝重:“张府后院的假山……我去过一次张府办事,那假山确实在偏僻的角落,平时很少有人去。”

“您觉得,这纸条是什么意思?”

“不好说。”赵猛摇摇头,“可能是有人约王二柱去假山见面,也可能是王二柱自己记下的,提醒自己去那里找什么东西。”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张万贯那个人,表面上是个慈善乡绅,暗地里做了不少见不得人的勾当。前几年有个商人想跟他抢生意,没过多久就被人发现死在河里,最后也按‘意外’结了案。”

林越心中一凛:“您是说,张万贯可能……”

“我没证据。”赵猛打断他,语气带着无奈,“这种事,没有铁证,谁也不敢碰他。小越,你这次查到的东西,已经很危险了。那张纸条,你最好藏好,别让任何人知道。”

林越点头:“我明白。对了,赵队,您知道王二柱的工友里,谁跟他关系比较好吗?我想找他们问问。”

“有个叫李三的,跟王二柱是同乡,两人经常一起干活。”赵猛想了想,“他住在城东的棚户区,你可以去找找他。不过那小子胆小怕事,不一定敢说真话。”

“试试吧。”林越站起身,“我先去趟锦绣阁,然后再去找李三。”

赵猛看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化作一声叹息。这少年捕快,身上那股韧劲,倒是像极了年轻时的自己,只是这世道,太容不下这样的人了。

锦绣阁在街东头,是青石县里最气派的绸缎铺,门面用朱漆刷过,门口挂着两盏红灯笼,与周围的灰墙土瓦格格不入。林越走到铺子斜对面的一棵老槐树下,装作看风景的样子,眼睛却时刻留意着锦绣阁的门口。

赵猛说刘忠大概在巳时会来,现在刚到辰时末,还得等一等。

街上人来人往,挑着担子的小贩、提着篮子的妇人、摇着扇子的富家公子……构成一幅鲜活的市井图。林越靠在树干上,脑子里不断梳理着线索:

王二柱与刘忠因工钱和“秘密”起冲突——王二柱死前去过铁匠铺(铁胆泥)——收到关于张府假山的纸条——被人约见或自己前往——与人发生争执(陈老妇人听到的声响)——最终被杀害,伪装成溺亡——凶手拿走了他的钱,并试图藏起证物(短褂被藏)。

这条线看似完整,但还有几个关键疑点:王二柱发现的秘密是什么?铁匠铺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纸条是谁写的?杀害王二柱的,是刘忠本人,还是他派去的人?

就在他沉思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林越抬眼望去,只见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停在了锦绣阁门口,车夫掀开车帘,一个穿着深青色绸缎褂子的中年男人走了下来。

男人约莫四十多岁,身材微胖,脸上带着倨傲的神色,手指上戴着一枚玉扳指,在阳光下闪着油光。他走进锦绣阁时,掌柜的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态度恭敬得近乎谄媚。

林越的目光落在男人的衣服上——深青色绸缎,上面果然绣着暗纹,与他在证物里找到的纤维质地、颜色完全吻合!而且,男人的袖口处,有一道细微的磨损痕迹,和他之前远远看到的一模一样!

是刘忠!

林越的心跳瞬间加快。他强压下立刻冲上去质问的冲动,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他需要更确凿的证据,比如……在刘忠的衣服上找到与王二柱短褂上相同的纤维,或者找到他去过铁匠铺的证据。

他看着刘忠在锦绣阁里挑挑拣拣,不时指着绸缎说着什么,掌柜的点头哈腰地应着。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后,刘忠提着一个精致的布包走了出来,上了马车,马蹄声再次响起,朝着城西方向而去。

林越没有立刻跟上去。他知道张府在西北角,而王家铁匠铺也在城西,刘忠会不会顺路去铁匠铺?

他沉吟片刻,决定先去棚户区找李三。如果能从李三嘴里问出王二柱在张府干活时的细节,或许能找到更多线索。

棚户区在城东的一片洼地,房子都是用泥土和茅草搭成的,低矮、拥挤,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酸臭味。林越按照赵猛给的地址,在一片杂乱的窝棚里找到了李三的家。

那是一间比王二柱家还要破旧的房子,门口堆着些破烂,一个皮肤黝黑、身材瘦小的汉子正蹲在地上劈柴,正是李三。

“请问,是李三哥吗?”林越走上前问道。

李三抬起头,看到林越身上的捕快服,眼神明显慌了一下,手里的斧头差点掉在地上:“是……是我,捕快老爷,您找我有事?”

“我想问你点关于王二柱的事。”林越尽量让语气平和,“你们是同乡,又是工友,他出事前,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

提到王二柱,李三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低下头不敢看林越:“没……没说什么。二柱他……他就是性子倔了点,其他都挺好的……”

“他跟刘忠吵架的事,你知道吗?”林越盯着他的眼睛。

李三的肩膀明显抖了一下,声音更低了:“知……知道一点。那天收工,他跟我说刘管家克扣工钱,他想去要回来……我劝他别去,张府不好惹,他不听……”

“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他发现了张府的什么秘密?”林越追问。

“秘密?”李三猛地抬起头,眼神里满是惊恐,连连摆手,“没……没有!我不知道!捕快老爷,您别问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的反应太过激烈,反而印证了林越的猜测。林越没有逼问,而是换了个话题:“出事前几天,王二柱去过城西的王家铁匠铺吗?”

李三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个,迟疑了片刻,才小声说:“好像……去过一次。那天他说要去买点东西,让我替他多干会儿活,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个小布包,神神秘秘的……”

“你知道他买了什么吗?”

“不知道。”李三摇头,“我问他,他没说,就就笑了笑,说是什么‘防身的玩意儿’。现在想来,怕是……怕是没什么用了。”李三低下头,声音里带着几分唏嘘,更多的却是掩饰不住的畏惧。

林越看在眼里,心里清楚,再问下去也未必能得到更多有用的信息。李三这种底层劳工,被权贵欺压惯了,早已没了抗争的勇气,能说这些已经算是不容易。

“谢谢你,李三哥。”林越没有再逼他,只是从怀里掏出一枚铜板放在他劈好的柴堆上,“如果想起别的什么,随时可以去捕快房找我,不会让你白跑一趟。”

李三看着那枚铜板,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只是把头埋得更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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