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猝死与重生
键盘敲击的声音像一场永不停歇的雨,密集地砸在雷阳的耳膜上。办公室的白炽灯惨白地悬在头顶,将每个人的脸照得像失了血色的纸人,包括他自己。已经是第三天了,从周三早上踏进公司大门,他就没再见过真正的太阳——白天被会议和报表埋到脖颈,晚上则在领导临时追加的方案里挣扎,唯一的休息是趴在办公桌上打盹的十分钟,以及楼下便利店加热的、硬得像石头的饭团。
“雷阳,方案再加两版数据分析,客户那边催得紧。”组长的声音从隔间外飘过来,带着不容置疑的疲惫,像是从磨损的录音带里挤出来的。
雷阳没抬头,只是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嗯”字。右手的指尖已经麻了,鼠标在桌面上拖动时,手腕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像有根针在骨头缝里钻。他盯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表格,数字扭曲成奇怪的形状,像一群张牙舞爪的虫子,爬得他眼睛发酸。
真累啊。
这个念头像潮水一样漫上来,瞬间淹没了所有的焦虑和烦躁。他想起早上镜子里的自己,眼下的乌青重得像被人打了一拳,头发油腻地粘在额头上,连笑一下都觉得脸颊的肌肉在抗议。三十岁,没房没车,没恋爱没社交,唯一的“成就”是硬盘里存着的上百个方案备份,和体检报告上那串不断攀升的红色箭头。
做人到底有什么意思?
他看着窗外,写字楼的玻璃反射着灰蒙蒙的天,连只鸟都没有。楼下的公园里,有个老太太牵着一条金毛,那狗正四仰八叉地躺在草坪上晒太阳,尾巴悠闲地扫着草叶,一副天塌下来都与它无关的样子。
真好啊。雷阳想。如果能做条狗就好了。不用看领导脸色,不用算KPI,不用在深夜的地铁里对着手机屏幕发呆,只要摇尾巴、吃饭、睡觉,天大地大,舒服最大。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藤蔓一样缠住了他的神经。他甚至开始想象自己变成一条狗的样子——不用太名贵,就普通的土狗也行,趴在乡下的门槛上,看太阳升起落下,听风吹过稻田的声音,饿了就蹭蹭主人的裤腿,冷了就缩在灶膛边……
心脏突然抽了一下。
不是比喻,是实实在在的、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的剧痛。雷阳猛地捂住胸口,呼吸瞬间变得困难,像有人把一团棉花塞进了他的喉咙。眼前的屏幕开始旋转,惨白的光刺得他睁不开眼,耳边的键盘声、说话声都变成了模糊的嗡嗡声,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水。
他想喊人,嘴却张不开。身体软得像面条,不由自主地向前倒去,额头重重地磕在键盘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有人惊叫起来,椅子拖动的声音,慌乱的脚步声……这些都离他越来越远了。他最后的意识,停留在鼻尖闻到的、键盘缝隙里积攒的灰尘味,和那个没来得及想完的念头——
下辈子,一定要做条狗啊。
……
疼。
不是心脏的绞痛,是一种更细密、更持续的疼,像有无数根针在扎他的全身。
雷阳想睁开眼,眼皮却重得像粘了胶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掀开一条缝。
没有惨白的灯光,没有熟悉的办公桌,只有一片模糊的黑暗,像是沉在很深的水里。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带着土腥味的气息,混杂着某种温热的、像动物皮毛一样的味道。
这是哪里?
他动了动手指,却感觉不到熟悉的触感。四肢像是不属于自己,软得没有力气,动一下都牵扯着骨头缝里的疼。他想说话,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微弱的、像小猫一样的呜咽声,细得几乎听不见。
“呜……”
意识像一团乱麻,前世的记忆和眼前的黑暗搅在一起。猝死前的剧痛,领导的催促,楼下那条晒太阳的狗……还有,他好像真的“死”了?
所以,这里是死后的世界?地狱?还是……
不等他想明白,一阵更强烈的挤压感传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推着他往外走。他本能地挣扎,却只能任由那股力量摆布,直到“噗通”一声,像是从一个狭窄的通道里跌了出来,摔在一片柔软而温暖的地方。
冷。
刚离开那个温热的“通道”,刺骨的寒意就裹了上来,让他忍不住缩成一团。他终于彻底睁开了眼睛,模糊的视线慢慢聚焦——
他似乎躺在一个低矮的、由泥土和枯草堆成的洞穴里,洞顶漏下一点微弱的光,勉强能看清周围的景象。身边挤着几个和他差不多大小的、毛茸茸的东西,它们闭着眼睛,发出细微的哼哼声,身体微微颤抖着。
这是什么?刚出生的小动物?
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带着刚才闻到的那种皮毛味,还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雷阳吓得浑身一僵,下意识地想往后躲,却被身边的“同伴”挤得动弹不得。
他抬起头,看见一个庞大的、覆盖着灰褐色短毛的生物正低下头,凑近他。那生物的眼睛在昏暗中亮着幽绿的光,像两盏小灯,鼻子湿漉漉的,呼出的气带着温热的湿气,喷在他的脸上。
是……狼?
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劈进雷阳的脑海,让他瞬间遍体生寒。他看过纪录片,知道狼的洞穴是什么样子,知道刚出生的幼崽是什么模样,更知道母狼……会怎么对待自己的孩子。
下一秒,那湿漉漉的鼻子就凑了过来,开始蹭他的身体。粗糙的舌头舔舐着他的皮毛——是的,皮毛,不是皮肤。那舌头带着倒刺,刮过他的皮肤时,带来一阵又痒又疼的感觉。
他想尖叫,想推开这个庞然大物,身体却完全不听使唤。他只能像个真正的幼崽一样,发出微弱的、带着恐惧的呜咽声,四肢徒劳地蹬踢着,却连对方的皮毛都没能撼动分毫。
“呜……呜呜……”
这不是狗。
雷阳的脑子像被重锤砸过一样,嗡嗡作响。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灰色的绒毛,能感觉到自己短小的四肢,能感觉到自己此刻的体型——只有成年人的手掌那么大。
他不是死了吗?不是想做条狗吗?
为什么……会变成一只狼?
一只刚出生的、脆弱到随便什么东西都能捏死的、狼崽?
母狼似乎没有察觉到他的异常,或者说,在她眼里,所有的幼崽都是一样的。她用鼻子拱了拱他,把他往另外几个幼崽身边推了推,似乎想让他们挤得更紧一些,好抵御洞穴里的寒意。然后,她低下头,开始舔舐另外一只幼崽。
雷阳缩在最边缘,身体因为恐惧而剧烈地颤抖着。洞穴里很安静,只能听到母狼低沉的呼吸声,和其他幼崽无意识的哼哼声。那股淡淡的血腥味一直萦绕在鼻尖,提醒着他这是什么地方,提醒着他现在的身份。
狼。
食物链顶端的掠食者。
纪录片里那些奔跑在荒原上、眼神凶狠、撕咬猎物时毫不留情的生物。
这就是他的新生?
没有温暖的狗窝,没有主人温柔的抚摸,没有剩饭剩菜可以吃。只有冰冷的洞穴,陌生的同类,和一个随时可能用獠牙撕碎他的“母亲”。
比做人还累。
这个念头无比清晰地浮现在雷阳的脑海里,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荒谬感。他想起自己在写字楼里抱怨的那些疲惫,那些压力,那些让他觉得喘不过气的生活——和现在比起来,简直像天堂一样。
至少,那时候他不用担心下一秒会不会被吃掉,不用担心能不能活到明天。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顺着他毛茸茸的脸颊滑落。他想大哭一场,想把所有的恐惧、委屈、后悔都哭出来,喉咙里却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像小猫一样的呜咽声,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他就这么缩在冰冷的泥土上,听着身边母狼均匀的呼吸声,感受着身边其他幼崽温热的身体,睁着眼睛,看着洞穴顶部那一小片模糊的光。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几个小时,疲惫终于战胜了恐惧。前世三天没合眼的困倦,加上这具幼崽身体的虚弱,让他的眼皮越来越沉。
在彻底陷入黑暗之前,雷阳最后一个念头是:
做狼……好像比做人,更累啊。
然后,他就像所有刚出生的幼崽一样,在母亲的守护下,在寒冷的洞穴里,沉沉地睡了过去。只是在睡梦中,他的身体依然在微微颤抖,仿佛还在为这个突如其来的、残酷的新生,感到无尽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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