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洞穴外的“课”
夕阳把草原染成一片熔金,连空气都带着暖烘烘的温度。雪爪站起身时,脊背上的伤口被牵扯着,让她动作顿了一下,琥珀色的眼睛里掠过一丝极淡的痛意,却转瞬即逝。她回头看了眼三只幼崽,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像是在说“该回去了”。
雷阳还在盯着母亲背上那片秃毛,刚才他和黑石、风耳的舔舐根本无法愈合伤口,那点微薄的善意在血肉淋漓的现实面前,轻得像片羽毛。他忽然觉得,人类世界里“心疼”这种情绪,在荒原上格外多余——伤口不会因为心疼就消失,疼痛也不会因为眼泪就减轻。
“呜。”雪爪又催促了一声,率先朝着洞穴的方向迈步。她的步伐比来时慢了些,右后腿落地时会微微一瘸,显然那处被鹰隼抓伤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
雷阳赶紧跟上,风耳和黑石也紧随其后。刚才被鹰隼震慑住的恐惧还没完全散去,三只幼崽都下意识地离雪爪很近,仿佛母亲身边那片被体温烘热的空气,是此刻唯一的安全区。
草原的风已经不似午后那般燥热,带着点微凉的湿气,从远处的河谷方向吹来。雷阳的鼻子动了动,他开始分辨风里的气味:有青草被晒了一天的焦香,有泥土翻涌的腥气,还有一种……像是某种大型食草动物留下的、带着草腥味的粪便气息。他忽然想起雪爪教过的——气味是荒原的语言,每种气味都在诉说着“这里有什么”。
走了没几步,风耳忽然停下脚步,小脑袋转向左侧的草丛,耳朵竖得笔直,像两片警惕的雷达。“呜?”他发出一声疑问般的低鸣,声音里还带着点没散去的颤抖。
雷阳立刻绷紧了身体,顺着风耳示意的方向望去。那片草丛比别处茂密些,枯黄的草叶在风中摇曳,看不出任何异常。但他不敢放松——刚才鹰隼俯冲前,风耳也是这样预警的。
雪爪也停下了,她没有像雷阳那样盯着草丛,而是微微低下头,鼻子几乎贴到地面,仔细地嗅闻着。她的尾巴缓缓抬起,绷紧如同一根即将弹出的弓弦,这是狼族准备战斗或逃跑的信号。
空气仿佛凝固了。黑石也收起了刚才的莽撞,紧紧挨着雪爪的后腿,眼睛瞪得溜圆。
片刻后,雪爪的尾巴慢慢放松,落回地面,喉咙里发出一声舒缓的低吟。她抬起头,用鼻子轻轻蹭了蹭风耳的脑袋,像是在夸奖他的敏锐,又像是在说“没事了”。
雷阳这才松了口气,好奇地凑到那片草丛边。拨开半枯的草叶,他看到一只巴掌大的田鼠正慌慌张张地钻进洞穴,尾巴消失在洞口的瞬间,还带起一阵细小的尘土。原来只是只受惊的田鼠。
“呼。”雷阳下意识地想叹气,却只发出一声轻微的鼻息。他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刚才那一瞬间,他的心跳快得像要炸开,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这种草木皆兵的警惕,在人类世界里是从未有过的。那时的他,只会担心迟到被扣工资,担心方案通不过被老板骂,却从没想过“下一秒会不会被吃掉”。
雪爪已经继续往前走了,步伐依旧沉稳。雷阳快步跟上,心里却在回味刚才的瞬间——风耳的耳朵,雪爪的鼻子,还有自己那颗因为恐惧而加速跳动的心,这些都是荒原教给他的第一课:永远不要放松警惕,因为危险可能藏在任何一片草丛后面。
路过那条小溪时,夕阳的金辉洒在水面上,碎成一片跳动的光点。黑石看到水,立刻忘了刚才的紧张,欢快地“嗷”了一声,就想扑进去玩水。雪爪头也没回,只是用尾巴轻轻一甩,精准地打在黑石的屁股上,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
黑石委屈地呜咽了一声,悻悻地退了回来,不敢再靠近溪边。
雷阳看着溪水,想起上午第一次见到它时的恐惧。那时他觉得这汪清澈的液体是陌生的、危险的,像个会吞噬一切的陷阱。可现在,他看着雪爪低头喝水的样子,忽然明白了——水不是陷阱,是生存的必需品,只是靠近它时,要警惕藏在水底的鳄鱼,或是埋伏在岸边的掠食者。
雪爪喝了几口水,抬起头,用鼻子示意幼崽们也过去喝。风耳先跑了过去,小心翼翼地低下头,舌头一卷一卷地舔着水,耳朵还警惕地竖着。黑石也跟过去,却不敢像刚才那样莽撞,只是乖乖地喝水。
雷阳犹豫了一下,也走了过去。溪水很凉,流过喉咙时带着一丝清甜,驱散了午后的燥热。他低下头,又看到了水里自己的倒影——灰扑扑的绒毛,湿漉漉的鼻尖,还有那双不再全然是人类惊恐的眼睛。现在,那里面除了恐惧,还多了点别的东西,像是警惕,又像是……对这个世界的好奇。
喝够了水,雪爪带领他们继续往洞穴走。夕阳渐渐沉下去,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越来越长,三只幼崽的小影子紧紧跟在雪爪那道高大的影子后面,像一串被串起来的惊叹号。
路上,雷阳看到了上午雪爪杀死的那条银环蛇的尸体。它还躺在原地,身体已经僵硬,阳光晒得它的皮肤失去了光泽,变成了暗哑的灰色。几只蚂蚁正在它的身体上爬来爬去,忙碌地搬运着属于它们的“食物”。
黑石看到蛇尸,眼睛亮了亮,跑过去用爪子扒拉了几下,似乎还想再啃几口。雪爪却用鼻子把他顶开,低吼了一声,像是在说“已经不新鲜了,不能吃”。
雷阳站在蛇尸前,看着那对已经失去光泽的、紧闭的眼睛,胃里没有了上午那种翻江倒海的恶心。他想起雪爪扑向蛇时的迅猛,想起蛇头被咬住时身体剧烈的扭动,想起黑石撕咬蛇肉时满足的呜咽。这不是残忍,是生存——蛇会咬死人,狼要吃蛇活下去,就这么简单。
他忽然明白,人类世界里的“同情心”,在荒原上是会害死自己的。如果刚才雪爪对蛇抱有同情,没有下手杀死它,那么现在躺在地上的,可能就是他们中的一个。
“走了。”雷阳在心里对自己说,然后快步跟上雪爪的脚步。他的爪子踩在草地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和风吹草叶的声音混在一起,很和谐。他不再像来时那样小心翼翼地怕踩到什么,而是学着雪爪的样子,把爪子稳稳地落在地面上,感受着泥土的坚实。
路过那片带刺的草丛时,雷阳特意放慢了脚步。上午他的爪子就是被这里的刺勾住的,疼得他差点哭出来。现在他仔细看了看,那些刺其实并不长,只要避开草叶的尖端,就能顺利走过去。他抬起头,看到雪爪正回头看他,眼神里没有催促,只有一种“你看,很简单”的平静。
雷阳深吸一口气,抬起爪子,小心翼翼地从草丛的缝隙里穿过去。没有被勾住,没有疼痛,顺利得超乎想象。他心里一阵轻松,像是解开了一道困扰很久的难题。原来很多恐惧,都来自于“未知”,当你看清它的样子,就会发现它其实没那么可怕。
风耳和黑石也跟着穿了过去,黑石还故意在草丛里钻了钻,像是在炫耀自己的勇敢。
离洞穴越来越近了,远远地就能看到那块巨大的岩石,洞穴就藏在岩石的阴影里,像一个沉默的巨人,张开怀抱等待着归来的狼。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落在岩石上,给它镀上了一层金边,让那原本显得阴森的洞穴入口,也带上了一丝暖意。
雷阳忽然停下脚步,回头望向草原。
夕阳已经完全沉下去了,天空被染成了一片温柔的橘粉色,远处的山峦像剪影一样卧在天边,线条柔和。草原在暮色中渐渐安静下来,只有风吹过草海的声音,像一首低沉的歌谣。他能看到远处有几只羚羊正在低头吃草,动作悠闲;天空中,几只归巢的鸟儿正结伴飞行,翅膀划过空气的声音清晰可闻。
这就是他现在生活的世界。
残酷,危险,却又充满了生机。这里没有城市的高楼大厦,没有网络和手机,没有那些让他疲惫的加班和应酬,却有阳光,有草原,有风吹过的声音,有……用生命守护他的母亲。
上午刚出洞时,他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排斥和恐惧,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一心想回到那个“文明”的人类社会。可经历了毒蛇的威胁,鹰隼的袭击,看到了雪爪为了保护他们而受伤的脊背,感受到了风耳的预警和黑石的倔强,他忽然觉得,那个“文明”的世界,离他已经很远了。
他不再是雷阳了,至少不仅仅是雷阳了。他是这具狼身的主人,是雪爪的孩子,是风耳和黑石的同胞。他必须学会在这里活下去,用狼的方式。
“呜?”雪爪已经走到了洞穴入口,回头看到雷阳还站在原地,发出一声疑问的低鸣。
雷阳回过神,朝着母亲跑去。他的步伐比来时稳了很多,不再跌跌撞撞,爪子踩在地上,发出均匀的“嗒嗒”声。风耳跑到他身边,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肩膀,像是在问他刚才在看什么。
“没什么。”雷阳在心里回答,然后加快脚步,和同伴一起,跟着雪爪走进了洞穴。
洞穴里还是那股熟悉的、混合着皮毛和泥土的气息,比外面温暖很多。其他成年狼已经回来了,正趴在角落里休息,看到雪爪带着幼崽回来,只是抬了抬头,又闭上了眼睛。狼王裂齿不在,大概还在外面巡视领地。
雪爪走到洞穴最深处,那里有一块相对平坦的地面,她卧了下来,把身体舒展成一个圈,用腹毛护住最温暖的地方,显然是在邀请幼崽们靠近。
风耳第一个钻了进去,依偎在雪爪的肚子旁边,很快就发出了轻微的鼾声,今天的惊吓显然耗尽了他的力气。黑石犹豫了一下,也钻了进去,却不像风耳那样完全放松,而是把脑袋靠在雪爪的前腿上,眼睛还警惕地看着洞穴入口。
雷阳最后一个走过去。他没有立刻钻进母亲的怀里,而是站在雪爪面前,看着她脊背上那片受伤的皮毛。在洞穴昏暗的光线下,那片粉色的皮肉显得格外刺眼。
他伸出爪子,轻轻碰了碰雪爪的伤口。雪爪的身体微微一颤,却没有动,只是低下头,用鼻子蹭了蹭他的脸。
雷阳忽然低下头,把脸埋在雪爪的颈窝里,用小小的身体紧紧贴着母亲的脖子。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静静地感受着母亲胸腔里沉稳的心跳,感受着她皮毛的温度,感受着那份跨越物种的、沉甸甸的守护。
他知道,明天太阳升起时,他还要跟着雪爪走出洞穴,去面对草原上的危险和挑战。他可能还会害怕,还会犯错,还会因为人类的思维而受挫。但他不再排斥这一切了。
因为这就是荒原给的“课”——生存不需要抱怨,不需要恐惧,只需要学会适应,学会战斗,学会在每一次日出日落里,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
雷阳闭上眼睛,听着洞穴外渐渐沉寂的风声,听着母亲平稳的呼吸,听着风耳和黑石的鼾声,第一次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感觉到了一丝踏实。
属于狼崽的夜晚,开始了。而属于他的、在荒原上的成长,才刚刚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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