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雨中心疼

时光荏苒，阿曦进出五行山已是常事。村里人都道白家小女得了山神眷顾，可辩草药，常常能采摘些药材去卖钱。

且白曦不藏私，会教授村民有哪些草药可炮制了去镇上换钱，带着大家一起富裕。

因此白家日子日渐宽裕也没人眼红，更无人对她频繁进山再多置喙，只叮嘱她小心。

而对阿曦而言，每一次进山，都是一次朝圣，一次归家。

那荒凉的山谷，因着那被压在山下的身影，成了她心中最温暖明亮的所在。

她不再怯生生地唤“大圣”，而是带着亲昵的、软糯的语调喊他“猴哥”。

孙悟空也早褪了最初的惊讶，习惯了这小丫头的定期造访。

他喜欢听她叽叽喳喳地说村里的趣事，喜欢她带来的虽然简单却充满心意的食物，更喜欢她那些光怪陆离、闻所未闻的异世故事。

他叫她“小阿曦”或“小丫头”，语气里常带着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纵容和笑意。

被压在山下的孤寂刚开始不久，便被这抹小小的、温暖的身影驱散了不少。

这一日，阿曦又如常溜进山谷。

怀里揣着两个偷偷藏起来的、红彤彤的野果，还有她昨晚新想好的一个关于“小美人鱼”的故事梗概。

天气有些闷热，天际堆叠着厚厚的云层，但她一心想着快点见到猴哥，并未太过在意。

“猴哥！猴哥！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啦！”还未到谷底，她清脆的声音就先飘了下去。

孙悟空正百无聊赖地数着天上飘过的云彩有几朵像桃子，闻声立刻扭过头，金眸一亮：“小丫头，今日来得倒早！又有什么好吃的？快拿来给俺老孙尝尝！”

阿曦笑嘻嘻地跑过去，献宝似的掏出野果，踮着脚喂到他嘴边。

悟空一口一个，嚼得汁水淋漓，满足地眯起眼：“嗯！甜！比那仙宫蟠桃强了万万倍！”

阿曦被他的模样逗乐，拿出小手帕，仔细替他擦了擦嘴角的果汁，然后便靠坐在他旁边一块相对平整的石头上，开始讲起了小美人鱼的故事。

悟空听得津津有味，时而点评：“这海里的小妖精倒是心善，就是傻了点，要什么腿？俺老孙一个筋斗就过去了！”

时而又为小美人鱼最终化作泡沫而忿忿不平：“那劳什子王子真没眼光！亏了亏了！”

正说到精彩处，忽然——

“轰隆隆！”

一声闷雷炸响，天色骤然暗沉如夜。紧接着，豆大的雨点毫无征兆地噼里啪啦砸落下来，瞬间就连成了密集的雨幕。

山谷里无处可避，雨水冰冷，很快便将地面打湿，积水横流。

“呀！”阿曦惊叫一声，慌忙跳下石头，下意识就想往最近的一棵大树下跑。

“小阿曦！别去树下！危险！打雷哩！”悟空急忙喊道，声音带着难得的紧张。

他虽然被压，见识却还在。

阿曦也想起来了这点，她顿住脚步，茫然四顾，这山谷光秃秃的，除了那几棵大树，竟再无遮拦。

她最终只能跑到一块略微突出的山岩下，那岩石只能勉强遮住她大半个身子，小腿以下和一侧肩膀很快就被斜扫进来的雨水打湿了，冰冷的感觉让她打了个哆嗦。

但比自身淋湿更让她难受的，是眼前的景象——她的猴哥，齐天大圣孙悟空，他就那样毫无遮蔽地暴露在暴雨之下！

冰冷的雨水无情地冲刷着他露出山体的头颅、肩膀和手臂。

雨水浸湿了他金色的毛发，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淌，模糊了他的视线，一绺一绺地黏在脸上、颈间，让他看起来狼狈不堪。

他努力想晃掉头上的水，却因为被压得结实，连这个简单的动作都显得无比艰难。

那曾经睥睨天下的身影，此刻在狂风暴雨中，显得如此无助和……令人心痛。

他还在努力朝她这边看，扯着嗓子喊：“小丫头！你躲好没？别淋着了！”

阿曦看着他在雨中挣扎的模样，鼻子一酸，眼眶瞬间就红了。

那么厉害的猴哥，怎么能被这样对待？连躲雨都不能！这该死的山！这该死的雨！

“猴哥……你……你淋湿了……”她的声音带上了哭腔，混合着雨声，听起来格外可怜，“冷吗？难受吗？”

她想冲过去替他挡雨，可小小的身子，又能挡住多少？更何况他还严厉禁止她离开那块小岩石。

悟空看到她泛红的眼圈和那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心里顿时一揪。

他自己被雨淋早已习惯，铜汁铁丸都吃过，雨打风吹又算得了什么？可他看不得这小丫头为他难过。

“嘿！嘿！小丫头，哭什么？”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愉快，甚至试图扯出一个笑容，尽管雨水不断流进他嘴里，“俺老孙可是金刚不坏之身！区区一点雨水，正好给俺老孙洗个澡！凉快！痛快！”

他甚至还夸张地咂咂嘴：“嗯！这雨水还有点甜哩！比天庭的琼浆玉液也不差！”

阿曦知道他在安慰自己，可他越是这样，她心里就越是酸涩难受，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混着雨水，分不清彼此。

悟空这下真有点急了。

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小丫头掉眼泪。

他眼珠子滴溜溜乱转，拼命想着法子。

“诶！小阿曦！别哭别哭！你看！快看！”他忽然提高声音，语气夸张地喊道。

阿曦抽噎着，依言抬头。

只见悟空努力运转起一丝微弱的法力——虽被大山和佛帖镇压，但一丝本源之气尚存。

发力集中在他湿漉漉的头发尖上，只见那耷拉着的、滴着水的毛发尖端，竟被他硬生生逼出了一点点极其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温热雾气！

“瞧见没！俺老孙自带热乎气！一会儿就把这身毛烘干了！保证蓬松柔软！”

他得意洋洋地炫耀，虽然那点雾气在磅礴大雨中瞬间就被吞噬，毫无实际作用，但这番举动却显得既滑稽又无比真诚。

“噗……”阿曦看着他卖力“表演”的样子，一时没忍住，又哭又笑地喷出个鼻涕泡。

见她终于笑了，悟空松了口气，更加卖力：“哎，小丫头，你不是最爱听故事吗？今日雨大，俺老孙心情好，给你讲讲俺当年在花果山，如何与七十二洞妖王结拜，如何下龙宫取得这金箍棒的故事，怎么样？那可比你讲的那些故事精彩多了！”

他也不等阿曦回答，便兀自开始讲述起来，声音洪亮，绘声绘色，试图用精彩的故事吸引她的注意力，驱散她的难过。

“那时候啊，俺老孙一个猛子扎进东海，直搅得那龙宫地动山摇！那老龙王吓得哟……”

阿曦靠在山岩下，听着猴哥用活泼的语气讲述着他的辉煌过往，看着他在暴雨中努力维持着轻松搞怪的模样为她驱散阴霾，心中的酸楚渐渐被一种滚烫的、名为“感动”的情绪取代。

雨水依旧冰冷，山谷依旧荒凉。但在这一刻，女孩的心中却充满了暖意。

她知道，她的猴哥，即便自身深陷桎梏，也在用他独有的、笨拙又热烈的方式，守护着她小小的世界。

她擦干眼泪，大声回应：“猴哥！后来呢？那定海神针真的能随你心意变大变小吗？”

暴雨如注，冲刷着天地，却冲不散山谷中那一个努力讲述、一个认真倾听的温暖氛围。

凄风苦雨，因着这份跨越种族与境遇的羁绊，仿佛也变得不再那么难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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