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李代桃僵

分离出那部分蕴含“白骨精”命格与本源气息的骨源，对阿曦而言，绝非易事。

那如同硬生生从自身妖魂与骨躯上剥离下一块，虽成功李代桃僵，转移了大部分的身份因果，却也让她元气大伤，本就缓慢增长的修为几乎停滞，魂火都黯淡了几分，周身墨玉光泽也显得有些驳杂不清。

她再次退回那处阴冷的古墓深处，陷入了长久的静修与沉睡，以此缓慢修复损伤，滋养那受损的本源。

时光对于妖物而言，总是流逝得悄无声息。

不知过去了多少年岁。

某一日，墓穴外传来一阵阴风，伴随着一股熟悉又有些陌生的怨气与鬼气。

阿曦从沉寂中苏醒，警惕地“望”向洞口。

来的正是那个她一手“造就”的白骨精。

此时的她，魂体已然彻底稳固，甚至凝实了不少，周身缭绕着淡淡的灰白色鬼气，骨架轮廓清晰，眼眶中跳动着两簇幽绿色的怨火。

她身上那股复仇的戾气似乎消散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大仇得报后的空虚与茫然，以及……更深沉的孤寂。

她飘到阿曦面前，缓缓跪下，传递来恭敬又带着依赖的意念：“主人……我回来了。仇……已经报了。”

她的意念中夹杂着复仇过程的血腥与残酷片段，但最终都化为了虚无。

仇敌伏诛，支撑她存在的最大执念已然消失，她仿佛失去了目标，无所归依。

天地茫茫，她唯一能想到、能依靠的，只有赋予她新生的阿曦。

阿曦沉默地看着白骨精，她能感知到白骨精此刻的状态。

大仇得报，怨气稍平，但鬼道修行本就艰难，加之她这“白骨精”根基源自阿曦，与这洪荒天地间似乎总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排斥与牵引并存。

“既已归来，便留下吧。”阿曦传递去淡淡的意念。

她自己也需恢复，这古墓阴气尚可，多个伴……或许也没那么冷清。

而且，这白骨精因她而生，某种程度上，她们气息相连，命运似乎也隐隐缠绕。

自此，一具墨玉骨灵，一个新生白骨精，便在这荒僻古墓中相依为命。

她们交流不多，更多时候是各自沉寂。

但在这死寂的墓穴中，能感知到另一个存在的魂火波动，本身便是一种无声的陪伴。

岁月再次缓缓流淌。

这一日，当阿曦如常引动太阴月华淬炼己身时，她胸腔中的魂火忽然剧烈跳动起来，周身墨玉骨骼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幽暗光华！

骨骼之上，那些玄奥的、天然生成的符文仿佛活了过来，疯狂吞噬着月华与阴煞之气！一股强大的能量在她体内奔流涌动，冲击着某种无形的壁垒！

化形之劫！

妖物修行到一定境界，便可褪去原本形态，化为人身道体，更利于感悟天道，修行进阶。

这对于任何妖物而言，都是至关重要的一步！

阿曦凝神静气，全力运转玄功，引导着那磅礴的能量冲击关卡。

墓穴内阴风怒号，鬼气森森，墨光冲霄。

一旁修炼的白骨精被惊醒，震惊地看着这一幕，感受到阿曦身上那节节攀升的恐怖气息，魂体瑟瑟发抖，又是敬畏，又是羡慕。

过程并非一帆风顺，妖物化形总会伴随痛苦与风险。

但阿曦心志坚韧，功法玄妙，加之根基扎实，虽有波折，却最终成功渡过了此劫！

当一切能量波动缓缓平复下来时，墓穴中央，那具漆黑的骷髅骨架已然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静静蜷缩在地上的少女。

她身无寸缕，肌肤苍白得近乎透明，却并非病态，而是一种宛如最上等羊脂白玉般的莹润光泽，又隐隐透出一种极淡的、深邃的墨色流光，显得神秘而诡异。

一头长及脚踝的墨发如同绸缎般披散下来，遮住了部分身躯。

她缓缓抬起头。

那张脸依旧是当年的清丽脱俗小神医白曦，只是那双刚刚睁开的眼睛——瞳孔不再是人类的黑白分明，而是如同最深邃的夜空，墨黑之中点缀着细碎的、如同星辰般的幽蓝光芒，那是她魂火的本色显现。

她的眉梢眼角微微上挑，带上了几分天然的、蚀骨魅惑的风情，比起从前的青涩，更添魅惑之色，这样的矛盾感，形成了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她有些茫然地抬起手，看着那不再是森森白骨、而是纤秾合度、指尖透着淡淡墨色血管纹路的手掌，轻轻握了握。

一种真实的、拥有血肉之躯的触感传来，陌生又令人悸动。

她……终于再次拥有了“人身”。

虽然，是以妖物的形态。

“主人……您……”白骨精小心翼翼地靠近，声音带着惊叹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卑。

眼前的阿曦，美丽、强大，拥有着她这等鬼物梦寐以求的真实形体。

阿曦回过神来，心念微动，周身妖力流转，一件由精纯阴煞之气凝聚而成的黑色长裙便覆盖在了身上，裙摆处闪烁着墨玉般的微光。

“无妨，只是化形而已。”

她声音清冷，却比之前骨骼摩擦发出的声音悦耳了无数倍，带着一丝空灵的回音。

化形之后，阿曦的力量有了质的飞跃，感知也更加敏锐。

她感觉到，冥冥之中，距离猴哥脱困的日子，似乎越来越近了。

她心中充满了期待与激动，恨不能立刻离开古墓，去那附近守候。

然而，就在她筹划着不久后的行动时，一种莫名的、强大的困倦感，如同潮水般，毫无征兆地开始侵袭她的妖魂与身体。

这种困倦并非受伤或力竭，而更像是一种……来自更深层次命运或者说天道规则的限制与召唤。

她猛然惊觉，这或许就是她强行剥离“白骨精”命格、李代桃僵之后，所需要付出的另一种代价！或者说，是那场西游劫难本身对“白骨精”这个位置的某种强制约束！

她必须陷入沉睡！在这场属于“白骨精”的劫难彻底发生并完结之前，她恐怕无法真正自由行动！否则，很可能引来天道法则更深的反噬，甚至暴露自身！

这个认知让她感到一阵无力与焦急。

明明曙光就在眼前，她却被迫要再次错过吗？

看着身边对自己愈发依赖、甚至开始模仿自己神态举止的白骨精，阿曦心中百感交集。

这些年的相依为命，虽非血亲，却已有深厚情谊。

她深知，眼前这个由她亲手塑造的“白骨精”，即将独自去面对那场注定的、来自孙悟空的杀劫！

她不忍，她终究不是冷酷无情之辈。

“我即将陷入沉眠，不知何时方能苏醒。”阿曦看着白骨精那两簇跳动的幽绿魂火，声音凝重。

白骨精顿时慌了：“主人！为何？您怎么了？”

“无需多问，此乃定数。”阿曦打断她，仔细感知着四周，确认那天机捕捉不到她，更难以清晰测算她此刻的具体言行后，她下定决心，压低声音道：

“你记住我接下来的话，切记，切记！”

“你之存在，于未来，恐有一场大劫。此劫……与一行自东土而来的取经人有关。”

她不能直接说出孙悟空的名字，只能模糊指引，“切记，万万不可伤生吃人！一旦沾染血腥，尤其是凡人血腥，必遭天谴，劫难立至，绝无幸理！”

她紧紧盯着白骨精：“若遇那取经人队伍，尤其要避开其中的猴子，他……他手段厉害，你绝非其敌手。若能远远避开，或可有一线生机……若不能……”

阿曦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一丝悲悯：“总之，守住本心，勿造杀孽，或可……争得一线变数。若是实在躲不过杀劫，便告诉他你我的关系，让他来这里寻我唤醒我……或许看在这一层面上，能让你活命。”

这是她唯一能做的提醒了。

她无法改变既定的劫难发生，只能希望这白骨精能听从劝告，不去触犯杀戒，或许能度过这一劫。

“另外，等那取经人取得真经后，你便来此地寻我，若是我依旧未醒，就去找那猴子过来…”

这算是一个后手，她不知道能不能醒来，醒不来那就只好让猴哥来找她了。

白骨精似懂非懂，但将阿曦凝重的话语深深记在心中：“主人放心，我记下了！绝不杀生吃人！”

阿曦点了点头，那股困倦感已然如同山崩海啸般袭来，她几乎无法保持清醒。

“去吧……离开这里……往西方去……那里……有你的缘法……也有你的劫数……”

她最后模糊地指引着，感受到一种来自西方方向的、对“白骨精”这个存在的微弱召唤。

话音未落，她的眼眸缓缓闭上，身体软倒在地，周身妖力内敛，呼吸变得极其缓慢悠长，仿佛化为一尊墨玉雕琢的睡美人，彻底陷入了不知期限的深沉睡眠之中。

“主人！”白骨精惊呼，却不敢打扰。

她守在阿曦身边许久，确认阿曦只是沉睡，这才稍稍安心。

她牢记阿曦的嘱咐，又感受到西方那若有若无的召唤，最终，她对着沉睡的阿曦恭敬地拜了三拜，化作一道阴风，离开了这栖身多年的古墓，朝着西方白虎岭的方向，飘荡而去。

古墓再次恢复了死寂，只剩下墨玉化形的阿曦，在无尽的沉睡中，静待着劫难的过去，以及……那不知何时才能到来的苏醒之日。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沉睡之后，那前往白虎岭的白骨精，得了一番造化，化为人形时因着对她的崇拜，生成了一张与她有五分相似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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