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患得患失
阿曦心疼孙悟空夜间陪她修炼，白天又要奔波赶路的辛苦，后来便不许他夜夜都带她去。
但孙悟空哪舍得她为此耽搁修为，特意去“借”了可吸纳煞气的法宝，储存满后可供阿曦修炼许久。
如此，两全其美，孙悟空也终于可以正常地休息。
不过他常常无法安眠。
并非因为警惕外敌，而是源于内心深处的梦魇。
那些被五行山镇压的冰冷孤寂，那些以为阿曦魂飞魄散时的滔天绝望，并未因重逢而彻底消散，反而化作了更隐秘的恐惧，潜伏在意识的底层，总在不经意间攫住他。
“呃！”一声压抑的、充满惊恐的闷哼突然从孙悟空的喉间溢出。他猛地从简易的床铺上坐起，额间尽是冷汗，金色的瞳孔在黑暗中收缩，充满了未散尽的恐慌。
他又梦到了——梦到心口的骨笛碎裂，梦到阿曦在他眼前再次化作飞灰，梦到他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抓住她……
急促的呼吸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他几乎是本能地、颤抖着手猛地按向自己的左胸心口——
当指尖触及那枚冰凉坚硬、却无比真实的骨笛时，他狂跳的心脏才仿佛找到了落点，剧烈的心悸缓缓平复。
那冰凉的触感，此刻却成了最能安抚他的良药。
他紧紧捂着心口，指腹一遍遍摩挲着骨笛光滑的轮廓，感受着其中传来的、阿曦平稳悠长的魂火波动。
还好，还在。
他的阿曦，好好地待在他心口。
如果阿曦恰好醒着在修炼，便能立刻感受到他剧烈的心绪波动和那几乎要透过骨笛传来的、不安的抚摸。
“猴哥？”她会通过魂念，轻轻唤他，声音带着关切，“又做噩梦了？”
听到她的声音，孙悟空紧绷的神经才会彻底松弛下来。
他会将骨笛更紧地贴在心口皮肤上，仿佛这样才能确认她的存在，声音沙哑地回应，带着一丝依赖和后怕：“嗯……梦见……没什么，只是梦而已。”
然后，他会一遍遍地、近乎固执地低声唤她的名字，不是在魂念中，而是几乎微不可闻的唇语，或是极轻的气音，只有紧贴着的阿曦能感知到。
“阿曦……”“阿曦……”“我在。”“……”
一遍，又一遍。
仿佛要通过这种反复的呼唤，来驱散噩梦的余悸，来填补那五百年的空白，来确认这份失而复得的真实。
直到那冰凉骨笛似乎都被他捂得温热，直到阿曦无奈又心疼地再次回应他“我在，一直都在”，他才会缓缓重新躺下，但一只手必定始终覆盖在心口，如同守护着生命的源泉。
白日的行程，孙悟空显得越发“懒散”和“划水”。
遇到妖怪，不再是那个冲在最前面、战意昂扬的齐天大圣，而是等猪八戒和沙僧先上去缠斗一番，他才慢悠悠地出手。
金箍棒挥得看似虎虎生风，实则力量拿捏得极其“精准”，刚好能制伏妖怪，却绝不浪费半分力气，更不会像以前那样打得兴起就忘乎所以。
他的大部分注意力，其实都集中在保护心口那一点上。
战斗时，他总是下意识地侧身，尽量避免正面冲击，左手时常看似无意地护在胸前。
猪八戒为此没少抱怨：“猴哥！你倒是出点力啊！俺老猪都快被这妖精的耙子震散架了！”
孙悟空通常只是懒懒地回一句：“呆子，就知道蛮干，不会用点脑子？”目光却警惕地扫视着战场，确保没有攻击能波及到他心口的要害。
然而，百密一疏。
一次，面对一头修行千年、皮糙肉厚、獠牙狰狞的黑熊精，猪八戒和沙僧被打得节节败退。
那黑熊精力大无穷，挥舞着一根巨大的狼牙棒，吼声震天。
孙悟空见状，不得不稍微认真些，飞身上前，金箍棒架住那势大力沉的狼牙棒。
就在他格挡的瞬间，另一侧一个小妖觑得空隙，猛地掷出一柄淬毒的飞刀，角度刁钻，直射孙悟空胸口！那飞刀并非什么厉害法宝，但胜在突然和阴险！
孙悟空正全力应对黑熊精，察觉到飞刀时已然稍晚！
虽然他反应极快地微微扭身，那飞刀未能射中心脏，却“叮”的一声，极其惊险地擦着他心口悬挂骨笛的位置飞过，甚至在他的甲胄上擦出了一点火星！
虽然并未真正碰到骨笛，但那瞬间的惊险，那冰冷的刀锋几乎贴着阿曦擦过的感觉，如同点燃了炸药桶的引线！
“孽畜！你敢——！！！”孙悟空原本还有些漫不经心的眼神瞬间变得一片血红！滔天的暴戾与杀气如同实质般轰然爆发！比面对任何强敌时都要恐怖十倍！
他完全放弃了格挡黑熊精的狼牙棒，猛地回身，全然不顾身后黑熊精砸来的狼牙棒，那狼牙棒砸在他背上，发出沉闷巨响，他却恍若未觉。
金箍棒以一种近乎撕裂空间的速度和力量，挥向那小妖。
咔嚓！
那掷飞刀的小妖甚至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瞬间就被这含怒一击打得形神俱灭，化为齑粉！
接着孙悟空如同疯魔了一般，所有的攻击如同狂风暴雨般倾泻向那黑熊精和周围的所有小妖！
“死！都给俺老孙去死！！”他嘶吼着，金箍棒每一次落下都地动山摇，毫无章法，只有最纯粹、最原始的毁灭欲望！
那黑熊精被他不要命的打法吓得胆寒，几下就被砸成了肉泥！周围的小妖更是如同草芥般被清扫一空！
恐怖的妖气直冲云霄，甚至引动了天上监督的神仙的关注！
唐僧吓得面无人色，连连念诵紧箍咒！“嗡嘛呢叭咪吽……”
然而，正处于极度暴怒和恐慌中的孙悟空，根本顾不上再去演戏，眼见就要暴露。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股冰凉而柔和的意念，如同最清澈的泉水，猛地从他心口涌入，瞬间浇灭了他那几乎要焚毁一切的暴怒火焰！
“猴哥！冷静！我没事！那飞刀没有碰到我！你看，我好好的！”
阿曦急切的声音通过魂念直接在他脑海响起，带着安抚的力量，“快停下！要暴露了！”
如同被兜头泼了一盆冰水，孙悟空的狂怒骤然中断。
他猛地停下动作，站在原地，剧烈地喘息着，血红的眼眸缓缓恢复清明。
他下意识地捂住心口，感受到骨笛完好无损，阿曦的气息平稳，那灭顶的恐慌才如潮水般退去。
孙悟空深吸几口气，压下残余的戾气和头痛，声音有些沙哑：“…俺老孙一时杀得性起，冲撞了师父。”
他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正常，但后背那被狼牙棒砸中的地方依旧隐隐作痛，更重要的是，方才他险些失控暴露了自己能不受紧箍咒控制的事实。
他在心中后怕不已，不仅是因为自己的失控差点酿成大祸，更因为那瞬间以为要失去阿曦的极致恐惧。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唐僧心有余悸，也不再深究。
待队伍重新上路，孙悟空沉默了许多。
他轻轻抚摸着心口的骨笛，传递去歉疚和后怕的意念：“阿曦，方才……俺差点……”
“我知道。”阿曦的回应温柔而坚定，“下次不可再如此冲动了。我如今并非毫无自保之力，即便真遇到危险，我也能应对一二。你若因我而暴露，岂非前功尽弃？”
“俺知道……只是……”孙悟空抿紧了唇。
道理他都懂，但那种刻入骨髓的保护欲和失而复得后的过度紧张，并非理智可以轻易控制。
经过此事，他之后的行为更加谨慎，但也更加寸步不离地守护着心口的骨笛。
每当行程需要“探路”时，便是孙悟空最期待的时光。
他会借口前方妖气浓郁、路径复杂，需要仔细探查，便脱离大队，驾起筋斗云远去。
一旦确定离开所有人的视线，他便会迫不及待地寻一处僻静山谷或繁华人间城镇的角落，小心翼翼地将阿曦唤出。
墨光闪过，阿曦化为人形，落在他面前。
每次出来，她都会深吸一口外界的气息，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
而他则会立刻上前，极其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将她微凉的指尖牢牢握在掌心，仿佛生怕她走丢一般。
“想吃什么？玩什么？今天俺带你去个好地方。”他总是这般说，金眸亮晶晶的，充满了某种“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兴奋与满足。
他们如同最寻常的人间夫妻，携手漫步于市集街道。
他会仔细留意阿曦的目光，但凡她对哪样小吃多看两眼，他立刻就会买下来，捧到她面前。
“尝尝这个糖人，甜滋滋的。”“这家的桂花糕闻着香，买点。”“哎，那边有卖西域来的葡萄，水灵得很！”
他乐此不疲地投喂她，看着她小口小口地吃下他买的东西，心中便涌起巨大的满足感，比自己吃了还开心。
有时遇到糖渍的果子，阿曦吃得唇角沾了点糖屑，他会极其自然地伸出手指，用指腹轻轻替她擦去，动作温柔专注，仿佛在进行一件极其重要的大事。
那指尖传来的细腻触感，总能让他心神荡漾。
他也会给她买些小玩意儿——一支雕工精细的簪子，一方绣着并蒂莲的丝帕，甚至是一个憨态可掬的泥娃娃。
东西不值钱，他却挑得极其认真，仿佛要将过去错过的百年时光都补偿回来。
阿曦有时会觉得好笑：“猴哥，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话虽如此，她依旧会小心收好他送的每一样东西，眼中洋溢着被珍视的暖意。
在整个过程中，他的目光几乎从未离开过阿曦。
他牵着她的手始终不曾松开，行走时总是下意识地将她护在身侧，隔绝任何可能的人流冲撞。
但凡有陌生男子目光在阿曦身上停留稍久，或是靠得近了些，他那双金眸便会立刻眯起，散发出不易察觉的警告寒意，直到对方讪讪移开视线。
他的保护欲，强到了近乎滴水不漏的地步。仿佛阿曦是一件稀世琉璃，需要他用全部的心神去呵护，不容许有任何一丝一毫的意外可能。
有时，阿曦想独自看看某个摊贩，刚松开手走出两步，他会立刻跟上，重新将她的手握回掌心，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别走远，跟着俺。”
阿曦无奈，却又心中甜蜜，只能由着他去。
这些短暂的“探路”时光，成了西行路上最明亮的点缀。
于孙悟空而言，这不仅仅是休息，更是无数次地确认和重温——确认他的阿曦真实地走在他身边，重温这种平凡却珍贵的陪伴。
每一次牵手，每一次投喂，每一次相视而笑，都在一点点抚平他心底那因漫长分离而留下的巨大沟壑与不安。
他就像一只曾经丢失过最宝贵宝藏的龙，如今终于寻回，便恨不得时刻盘踞其上，用最严密的方式守护，倾尽所有去疼爱，再也承受不起一丝一毫失去的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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