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催婚来了

杨昱脸上那点玩世不恭迅速褪去，换上了一副极其古怪的表情。

说是庄重吧，眼底又闪着促狭的光；说是神秘吧，嘴角又想往上翘。他略作沉吟，仿佛在认真回忆，实则脑中疯狂搜索着前世那些关于拜火教的零碎知识。

最终，他选择了一个对他而言最应景的答案----金老爷子《倚天屠龙记》里明教的经文。

他清了清嗓子，站直了身体，目光似乎透过安庆绪望向无尽的光明，用一种低沉而缓慢、带着某种独特韵律的语调缓缓吟诵道：

“焚我残躯，熊熊圣火。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为善除恶，唯光明故。

喜乐悲愁，皆归尘土。

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尤其是“熊熊圣火”、“唯光明故”几字，更是加重了语气。杨昱几乎是用尽了这辈子的演技，让这短短的几句，带上了种奇异的、超脱了尘世悲喜的力量。

安庆绪的眼睛骤然瞪大，仿佛两颗被投入石子的深潭，剧烈地波动起来。

杨昱那几句抑扬顿挫、带着某种奇异韵律的“经文”，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赤诚无比的信仰之心上。

“焚我残躯……熊熊圣火……生亦何欢……死亦何苦……”安庆绪喃喃复述着，声音发颤，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微微抖动起来。

他猛地抬头，眼中不再是懦弱和探询，而是燃烧着一种近乎病态的狂热。

“叔公！您……您果然是被光明使者选中的先知！这火药……这焚尽一切污秽、涤荡黑暗的圣火之力，是神明赐予您净化这污浊世间的神兵！”

他激动得几乎要扑上来抓住杨昱的手：“圣火降世，必有深意！叔公，神灵是否示下，这圣火首要净化何处？是那阴鸷鸷不祥的东宫？还是那些盘踞朝堂、吸食民脂民膏的蛀虫？或者…………”

他越发激动，声音却压得更低，带着一丝隐秘的恐惧和期待，“…………是那坐在最高处，却已昏聩不明，任由黑暗滋生的…………”

“打住！”

杨昱头皮发麻，赶紧后退一步，伸手止住这家伙的话头。

这安老二脑后生有反骨啊，脑补能力也太过分了些。再让他说下去，怕不是要直接喊出“清君侧”或者“圣人无德”之类的言论了。

他连忙板起脸，扬起脑袋，做出一副高深莫测又略带不耐烦的样子。

“神意岂是我等凡夫俗子可以妄加揣测的？天机不可泄露，不可泄露！今日所言，已是破例。你心诚，神灵自有感知，时机到了，征兆自然会显现。”

他偷偷瞟了安庆绪一眼，见这话似乎是有用，就接着道：“回去吧，好好侍奉你的圣火，莫要再问，也莫要再与旁人提起今日之事，否则，必遭神谴！”

他把这话说得煞有介事的，那“神谴”两字又咬的极重，倒真有几分唬人。

安庆绪浑身一凛，脸上狂热稍退，换上了敬畏和一丝惶恐，连忙躬身：“是……是！侄孙明白了！多谢叔公……不，多谢使者点化！侄孙告退，定当虔诚侍奉，静候神谕！”

说完，竟真像朝圣完毕的信徒般，恭敬地倒退了几步，转身匆匆离去，背影都透着股肃穆。

“呼…………”杨昱看着那背影消失，才长长吁了口气，抹了把并不存在的冷汗，“他*的，神经病。”

回到杨府，刚进中堂，一股浓郁的饭菜香气就扑鼻而来。

只见厅中八仙桌上已摆得满满当当：油亮喷香的炙羊肉、晶莹剔透的鱼脍、翠绿欲滴的时蔬、还有一大碗熬得奶白的鸡汤，热气腾腾。

嫂子裴柔正亲自布菜，见他回来，温婉一笑：“六郎回来了？快洗洗手，就等你开饭了。今日你和你兄长升迁大喜，你兄长特意嘱咐厨房加菜，给你庆贺。”

“辛苦嫂子了！”杨昱顿觉腹中馋虫大动，一屁股坐下，拿起筷子就冲那羊肉招呼，“哦呦好久没吃过羊肉了，我都快不知道那是啥味儿了。”

裴柔笑着给他盛了碗汤：“慢点吃。今日朝堂上可还顺利？圣人没有再为难你什么吧？”

“没，也就封了个官，其他没啥。”杨昱含糊应着，埋头干饭，只想赶紧填饱肚子。

裴柔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眼中带着慈爱，犹豫了一下，还是温声开口：

“六郎啊，如今你也算是有官身，爵位在身的人了。嫂子看着你长大，如今也到了该成家立业的年纪了。”

她顿了顿，观察着杨昱的脸色，“你兄长和我，都盼着你身边能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着。你……可有什么心仪的姑娘？若是有，嫂子也好帮你张罗张罗，若没有…………”

杨昱一口羊肉差点噎住。

他忍不住在心中哀嚎：来了来了！上辈子老妈催婚的魔音绕梁，这辈子老妈走得早，催婚接力棒无缝衔接到了嫂子手里！

他赶紧灌了口汤把羊肉顺下去，含糊道：

“嫂子，这事儿不急！我这才刚当上长史，屁股还没坐热呢，郭老头那儿后面多半还有一堆规矩要学，哪有功夫想这些？再说，这长安城的贵女们，我可消受不起，太麻烦了！”

裴柔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这孩子，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什么麻烦的？成家立业，都是正理。你兄长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孩子都…………”

她突然想起来自家儿子杨暄比杨昱还小三岁，杨昱这般年岁的时候杨国忠也是一样不争气地在外喝酒鬼混。

裴柔尴尬地笑了笑，转而道，“嫂子看你这样貌也挺好，何况是少年英雄，前程似锦，在长安城不知道多少姑娘家盼着进咱们杨家门呢。”

这话倒是不假，杨昱的形象在长安一众少女们的心中还是相当不错的，虽然之前名声不好，但是皮囊好看，她们自己就会给杨昱脑补人设。

什么霸道纨绔子啊，什么玩世不恭啊，什么嘴碎撒娇小奶狗啊，反正给他套的都是言情小说男主的人设。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对了，前些日子来找你的那个姓陈的小姑娘，模样俊俏，性子看着也活泼灵动，跟你站一块儿还挺登对。她家世如何？若是门当户对，嫂子就豁出这张脸，亲自上门替你探探口风，说合说合？”

裴柔越想越觉得可行，陈妙那丫头看着虽然举止跳脱了些，但眼神清亮，不是那种扭捏做作之人，配自家这个跳脱的小叔子，正合适！

陈妙？

杨昱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小道姑叉着腰骂他“猪头”、追着他讨糖葫芦、还有她那双狡黠黠灵动的好看的眼睛。

不可否认，那小妮子长得是真好看，身段也…………打住！

他猛地甩甩头，紧接着想到的却是婚后可能的画面：自己正想翘班去找陈洝和郭旰喝花酒，陈妙拎着根不知道从哪顺来的烧火棍追在后面喊“站住！又想出去跟人鬼混是吧？”

这媳妇当真娶进门来，那性格也未见得多温柔，还会武功，自己身为好男人又不能跟她一介女流动手，那自己再抗打也得当妻管严啊......

简直水深火热！

“咳咳咳！”杨昱被自己的想象呛得直咳嗽，脸都憋红了。

“嫂子！嫂子打住！那丫头…………那就是个野丫头，什么门当户对，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您可千万别去！我这刚清净几天，您可饶了我吧！这事儿以后再说，以后再说！我现在真没那心思！”

他连连摆手，头摇得像拨浪鼓。

裴柔见他反应如此激烈，又羞又恼的样子，只当他是少年人面皮薄，或是心里有人不好意思说，掩口笑了笑：

“好好好，嫂子不提了。不过六郎，这事儿你心里可得有数，咱们杨家的香火…………”

“知道了知道了！嫂子我饿死了，先吃饭！”杨昱赶紧打断，埋头猛扒饭，只想用食物堵住嫂子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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