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寿王
李琩的寿王府本是设在洛阳的,但那华贵无比的寿王府他已经多年没有回去过了,在他的眼里,那王府就是一个充满了哀痛回忆的伤心地。
甚至于后来父亲许配给他的新王妃韦氏,都被他独自扔在王府里从不理睬。
在长安,他只买了一间寻常的小屋,平日里深居简出,只偶尔会到骊山脚下望一望那座瑰丽的宫殿,就好像能透过宫墙,看到深居其中的那位女子一般。
那宅子朴素得与他的亲王身份毫不相称,青砖灰瓦,隐在长安城不起眼的坊巷深处,仿佛他只想将自己与过往的繁华、以及那锥心的痛楚一同埋葬。
午后,秋雨淅沥,敲打着院中残存的几片芭蕉叶,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声响。
李琩独自一人坐在窗边,面前案几上摆着几碟早已凉透的下酒菜,一壶烈酒却已见了底。
他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迷蒙的雨幕,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一只早已经褪色、边缘也已有些磨损了的锦囊。
那是多年前,她还是寿王妃时,亲手绣了送给他的。上面歪歪扭扭地绣着一对戏水鸳鸯,针脚稚嫩,却曾被他视若珍宝。
“玉环......”他低声喃喃,声音沙哑破碎,被雨声轻易盖过。
昨夜在棣王府与杨昱的短暂会面,如同在他早已结痂的伤疤上又狠狠剜了一刀。杨昱那番看似得体、实则冰冷疏离的回答,彻底击碎了他心底最后一丝卑微的幻想。
她过得很好,很安宁。
她已是父皇的贵妃,是整个大唐最尊贵的女人之一......甚至于说没有之一。
她…………或许真的不再需要他了,也不再记得那些属于他们的、渺小却温暖的过往。
这个认知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心。
他猛地抓起酒壶,对着壶嘴仰头灌下,却发现壶中早已滴酒不剩。
“酒!拿酒来!”他烦躁地将空酒壶掼在地上,发出一声刺耳的脆响。
守在门外的老内侍闻声,战战兢兢地推门而入,看着满地狼藉和自家主子那副失魂落魄、眼窝深陷的模样,心中叹息,却不敢多言。
他只是默默收拾了碎片,又悄无声息地退出去,片刻后端来一坛新酒。
李琩看也不看,拍开泥封,直接对着坛口痛饮起来。辛辣的液体灼烧着他的喉咙和胃,却丝毫无法麻痹心头的剧痛。
醉意朦胧间,他似乎又看到了那个明媚娇艳的少女,在寿王府的春日海棠下,抱着琵琶对他巧笑倩兮;看到她因为练字手酸,嘟着嘴向他撒娇;看到他们在月下并肩而立,她依偎在他怀里,说着“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傻话......
那些画面越是清晰美好,现实就越是显得残酷可笑。
他到此时此刻也不明白,曾经与自己恩爱无比的杨玉环,为何会就那么冷冰冰地离自己而去。
“什么愿得一心人......什么白首不相离......”李琩痴痴地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却化作了压抑不住的哽咽和愤怒,“到头来都是假的......都是骗人的!”
酒坛子被他粗暴地甩了出去,砸在小院的几株修竹上,随后“砰”地落在地上,发出闷响,却没摔碎----李琩已然有些醉了,身子也软了,力道不够。
就在他醉意酣然,几乎要瘫软在案几上时,房门被轻轻叩响。
老内侍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几分迟疑:“殿下......门外有一游方道士,自称玄真子,说是......说是能解殿下心中郁结,特来拜见。”
“道士?”李琩醉眼朦胧,烦躁地挥了挥手,“本王......不见!他奶奶的,什么牛鬼蛇神......都敢来叨扰本王......把他轰出去!”
“可是......”老内侍的声音更加犹豫,“那道人说是,他有什么‘同心之术’,或可......或可沟通阴阳,传递心意,即便是......深宫之内,亦能......”
最后几个字,老内侍说得极轻,但落在李琩耳中,却如同惊雷!
深宫之内!
传递心意!
他混沌的头脑仿佛被一道闪电劈开,猛地坐直了身体,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酒精带来的晕眩瞬间被一种近乎疯狂的期盼驱散了大半。
“你......你说什么?他真这么说?”李琩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
“是......老奴不敢妄言。”
李琩死死攥紧了手中那只旧锦囊。
他的理智告诉他,这道人极有可能是个江湖骗子,专挑他这般失意之人行骗。说什么深宫之内,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天下知晓他李琩旧事的人不在少数,所有人都知道他的爱人在深宫之内,这道人专门挑了这么个说辞来找他,分明就是专门给自己挖了个坑等着自己傻愣愣地跳下去!
可那“深宫之内”、“传递心意”的诱惑,却又如同伊甸园中诱人的毒蛇,让他根本无法抗拒。
万一呢?万一这道人真有些非常手段呢?
哪怕只是能得到她只言片语的消息,只是能知晓她当初为何离去......哪怕只是能让她知道,这世间还有一个人一直以来如此痛苦地思念着她......
“让他进来!”李琩几乎是吼出了这句话,随即又像是怕惊走什么似的,压低了声音,急促地补充道,“快!请他进来!”
老内侍应声而去。
不多时,房门再次被推开,一身玄色道袍的玄真子飘然而入。
他面容清癯,手持拂尘,目光在触及屋内狼藉和李琩那副落魄模样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随即又迅速被悲悯与高深所取代。
“福生无量天尊。”玄真子打了个稽首,声音平和,却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穿透力,“贫道玄真子,见过寿王殿下。观殿下气色,似有沉疴郁结于心,贫道不才,或可略尽绵薄之力。”
李琩死死盯着玄真子,醉意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希望驱散了不少,但眼神依旧浑浊而充满血丝。
他没有立刻回应对方的问候,而是声音嘶哑地直接问道:“你说......你能沟通阴阳,传递心意?该如何做,说与本王听!若敢欺瞒本王,我砍你的脑袋!”
他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充满了孤注一掷的期盼。
玄真子微微一笑,那笑容高深莫测,仿佛洞悉一切。
他并未直接回答,而是缓步上前,目光扫过李琩紧握锦囊的手,以及案几上的狼藉,叹息一声:“殿下心中之苦,如这秋雨连绵,寒彻肺腑。贫道虽在方外,亦能感同身受。”
他顿了顿,目光似有若无地再次掠过那只旧锦囊,语气带着一种循循善诱的魔力:“世间情缘,聚散离合,看似天意,实则......未必没有一线因果牵连,未必没有一丝心意可通。”
“因果牵连?心意可通?”李琩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身体前倾,急切地追问,“道长莫要再打哑谜!此言究竟何意?难道......难道本王与她分离,其中另有隐情?难道......她并非心甘情愿?”
这是他心中最深、最痛的疑问,也是支撑他在痛苦中沉沦多年,始终无法释怀的执念。他始终不愿相信,那个曾与他海誓山盟的女子,会如此轻易地背弃他们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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