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血肉铜钱

一个臃肿的身影出现在韩有的视野之中。

他呆住了，对方还有些许人形，但显然是已经不能再称之为人了。

层层叠叠的肥肉堆在那怪物的身上，衣服被撑碎，只剩下些许残片挂在身上。

双腿也被这些肥肉盖住，怪物每往前行走一步，地面上尖锐的石子便会直接划破那在地上的皮肉。

喷涌而出的腥臭血液在身后留下了一条鲜血汇成的道路。

它的头颅高高地、拼了命地抬起，已完全成了缝隙的眼睛闪出贪婪的光芒。

韩有已经完全忘记了行动，在看到怪物的一瞬间双腿便止不住地颤抖。

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但全然忘记了逃跑。

等到那怪物好不容易走远，他刚要冷静下来，却发现竟是又有一只模样相似的怪物蠕动了过来。

韩有咽了口唾沫，也发现了这些怪物的注意力都在月亮的身上，暂时对自己没有威胁。

而且他还发现，那些怪物的身上，长满了与当时在二丫腿上看到的铜钱标记，密密麻麻的，全部都是。

它们到底是什么？

韩有不知道，恐惧的感觉姗姗来迟。

他挪动脚步走进了屋子，想要寻求王奶奶的庇护。

但等他走进对方的卧室，却是发现王奶奶的床上根本就没有人存在，留下的，只有还未完全浸透被褥的一滩黑水。

韩有再次愣住了，明明自己刚才出门的时候，房门是从里面关着的。

那么王奶奶呢？

难不成，对方连门都不用开，就直接走出了屋子？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韩有顿感毛骨悚然。

要知道这房子的窗户是打不开的，那么王奶奶自然也不可能是从窗户翻出去的，而且对方的年纪也大了，做不来这种动作。

韩有正想着，余光洒向地面，瞳孔却是骤然一缩。

只见一条从床边出现的水痕不断向着窗边蔓延，像是有人在拖动着什么。

水痕挤过窗户的缝隙，最后竟是直接出现在了院中！

韩有不受控制地咽了口唾沫，他的思想变得空白，一时间根本不敢去想。

恐慌，无助。

世界在他睡着之后就像是变了个样子，但却是只将他维持了原状。

“这是梦吗？”他像是不敢相信一般，用手掐着自己的脸颊。

“好疼！”有了痛感，那么也就证明这并不是梦境，是真实发生的一切！

并且还有很奇怪的一点，一直被他所忽视：这些噩梦一般的场景并未让他的心泛起太多涟漪。

韩有只是有些奇怪，自己好像勇敢了很多，并未恐惧的哭泣，也没有无助的躲藏起来。

甚至感觉也很奇怪，刚才明明害怕的双腿颤抖，但眼神却是一直锁定在那些怪物的身上，观察的十分细致。

自己在记忆中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一时间韩有也有些怀疑：这到底是怎么了？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院墙外，仍不断有怪物蠕动的声音响起。

王奶奶不见踪影，阿爷出了远门，所以现在能保护他的只剩下了自己。

只是韩有觉得自己的思绪好像分成了两半，一个从记忆中走出，让他不要出去，在床上睡到天亮；另一个则是从脑海的深处走出，让他出去，去探寻到底发生了什么。

两股思绪在他的脑袋中争吵个不停，谁也不服谁的样子。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犹豫，韩有想着，还是决定遵从本心。

拉开虚掩的屋门，韩有闪身走入院子。

天上的月亮又大了一圈，不过至少院墙外是没有了怪物的身影。

想到看到的两只怪物，前进的方向都是村子中间，韩有便双手有些颤抖地拉开院门。

出来之后才发现，自己其实完全不用去想着怪物的前进方向，那在泥土地面上留下的深深血痕，已经告诉了他应该去往何方。

顺着痕迹越是往前走，便越是能听到那些怪物的呓语，其中还掺杂着几声尖锐的惨叫。

而那惨叫的声音，韩有熟悉到不能再熟悉----是二丫！

她像是正在经历着十分痛苦的事情，哭喊的同时惨叫连连。

这声音传入耳中，却没有让韩有的心绪泛起丝毫涟漪。

人头攒动，臃肿的身影滴落着腥臭的血液，顺着记忆来到一处能够俯瞰村子中心的小土坡，韩有看到了那地狱般的景象。

在最中心的怪物仍是抬头望着天空，口中喃喃，已完全被那形似铜钱的月亮迷住了双眼。

而在外围的那些怪物，却是用自己的手撕扯着前方怪物的身躯，将对方那长着铜钱的血肉撕下。

血肉溅射，但撕下了血肉的怪物却是满眼欣喜地将那铜钱皮肉贴在了自己的身上。

“这些怪物，都好眼熟。”

站在小土坡上的韩有像是刚回过神来一般，打了个寒颤，看着远处的场景，胃中一阵翻涌----实在是太恶心了。

而且借着那红色的明亮月光，韩有能看到其中有几只臃肿怪物的身形明显要小上一圈。

看着它们身上粘连着的衣服碎片，他能够认出来，其中一个身处中间、已被后面的怪物撕扯得不成样子的怪物，正是二丫。

对方的惨叫痛哭，哪怕隔了很远，韩有依旧能听得一清二楚。

不过在这些怪物中，韩有并未看到王奶奶，包括村中所有曾试图制止捕捞死鱼出去贩卖的人的身形。

想到自己的阿爷曾说，做这种事情早晚会遭天谴，韩有的双眼便有些失神。

“所以，这就是阿爷所说的天谴吗？”

印象中温柔的月亮变了样，天色红的像是被血液浸透。

地上的人们变成了被钱驱使的怪物，但自己却是没有丝毫事情发生。

韩有沉默了，他心中像是憋着什么，那下面明明是每天都会见面的叔伯婶婶，甚至包括曾经的玩伴。

他总觉得自己不应该就这么看着，不该就这么沉默着，哪怕是痛哭也好，恐惧也好，甚至是逃跑也好！

但是，他的心里就是平静无波，没有一点的反应。

是了，他一定是在做梦。

虽然掐着会痛，但若不是在梦中，又怎么能解释眼前的一幕。

又怎么能解释自己那毫无波澜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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