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贾宝玉提着素色锦袍下摆，几乎是踉跄着下了车轿。

“劳烦通传，荣国府贾宝玉求见王爷。”  他对着守在府门外外的侍卫拱手，声音里还带着未散的急促。

侍卫刚要转身，门内就有了个内侍出来，“宝二爷来了，快进来吧。”

贾宝玉随那内侍一路到了水溶的书房，北静王水溶身着月白绫袍，腰间玉带松松系着，见了他便温然一笑：“进来吧，刚沏了雨前龙井。”

贾宝玉这才松了口气，北静王亲手为他斟了茶，这可是让他心里暖和。

“看你气喘吁吁的，可是出了什么事？”北静王问道。

“王爷！”  贾宝玉猛地攥紧茶杯，茶水晃出几滴溅在案上，“忠顺王设宴，硬要我跟着父亲去王府。上次蒋玉菡的事，他那样折辱咱们，我实在……  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北静王执壶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恢复如常。声音平静无波：“忠顺王近来动作频频，先是保荐周大人不成，转而拉拢你父亲，如今又特意让你赴宴，这定然是不怀好意。”

“王爷说的对，我就不喜那忠顺王，”  贾宝玉烦躁地抓了抓发冠，“他就是故意羞辱人！上次蒋大哥被逼得无处可去，还让他的长史官到我们府找麻烦，我才不愿意见他。”

“你可知他为何要你同去？”  北静王转过脸，“你父亲新官上任大理寺少卿，正是他辖下。此番设宴，明着是庆贺，实则是做给旁人看  ——  尤其是做给我看。”

贾宝玉怔住了。他从未想过这层关节，只当是忠顺王又在寻衅。

“四王八公虽说是同气连枝，”  北静王指尖轻叩桌面，“你我又如同兄弟，如今你父亲在大理寺任职，他拉上你去，无非是想割裂你我兄弟之义。”

贾宝玉望着北静王沉静的侧脸，心里就为北静王叫好，他就觉得北静王是真当他是兄弟一样的。这样的人物才是他喜欢的。

“那我该怎么办？”  贾宝玉的声音低了下去，“父亲催得紧，太太也逼着我去。可我若是去了，岂不是遂了他的心意？”

北静王端起茶杯浅啜一口，沉吟片刻道：“你得去。”

“什么？”  贾宝玉猛地抬头，满眼不解。

“你若不去，反倒落了他的口实。”  北静王放下茶杯，语气斩钉截铁，“他正等着看荣国府是否真的依附于他，你这一拒，反倒显得你心虚。”

说着话，北静王又从腰间拿出一块玉送给贾宝玉。

玉佩触手温润，上面雕刻着细密的云纹，中间嵌着一颗鸽血红宝石。贾宝玉认得这是北静王从不离身的饰物，此刻却要交给他，不由得心头一热：“王爷……”

“记住，到了王府少说话。”  北静王按住他的手，目光郑重，“忠顺王若提及朝政，你只劝你父亲推说不懂；若问起我，便说你我近日未曾碰面。”

贾宝玉用力点头，将玉佩贴身藏好。刚要起身告辞，却听见北静王又道：“还有一事。你父亲初入大理寺，怕是不知其中深浅。近日有份关于江南盐运的卷宗，原该由周大人审理，如今怕是要落到你父亲头上。你回去后悄悄的注意些，此案牵扯甚广，务必小心行事。”

王爷，我，我可不懂这些。”

“不要你懂得，你只要明白你父亲是如何的就成，到时候派人给我这里通传下，可成？”

贾宝玉还不大明白，不过既然北静王说了，他只不过是悄悄的问下贾政身边的小厮，再派人过来通传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那自然不好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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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国府的马车早已在巷口等候。

贾政穿着簇新的孔雀蓝锦袍，见贾宝玉一副不乐意的样子跟在身后，这让贾政眉头不由得一皱：“你这样子给谁看呢？还不上车，让王爷等久了成何体统！”

贾宝玉垂着眼帘，恭顺地应道：“回父亲，方才，方才肚子有些难受。”  他不敢抬头，怕贾政看出他眼底的慌乱。

“我怎么就生了你这样不成体统的儿子，记得，到了王府一些小心，不要拉这个脸。”

马车辘辘驶往忠顺王府，贾宝玉掀起车帘一角望着窗外，忽然想起北静王最后那句话：“若他要你饮酒，便说近日咳嗽，万不可贪杯。”

忠顺王府的朱漆大门前灯火通明，两尊石狮子在灯笼映照下显得格外威严。

长史官早已候在门口，见了贾政便满面堆笑：“政老爷可算来了，王爷在里头等着呢。”

他的目光扫过贾宝玉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穿过三进院落，来到正厅。忠顺王穿着常服，正坐在上首与人说笑。见他们进来，便扬声笑道：“政老爷可算到了，快来坐！”

贾政连忙拉着贾宝玉上前见礼，膝盖刚要弯下去，却被忠顺王一把扶住：“哎，自家宴饮，不必多礼。”  他的目光落在贾宝玉身上，似笑非笑，“这位便是宝二爷吧？久闻大名，果然一表人才。”

贾宝玉垂着眼睛，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半句多余的话也不说。

贾政连忙踹了贾宝玉一脚，“见到王爷，可是把你吓住了，连个话都不会说，快给王爷问安。”

“政老何必如此，宝玉还是个孩子而已，而且懂得规矩，本王绝不计较，哈哈，快，都落座，上酒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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