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故宅终偿一炬中,孝子素衣掩心机
“对。”秦文正面不改色。
“行,”杨端说着盖上了笔帽,“谢谢配合,我姓杨,同学,节哀。陈默,把笔录拿给他核对一下。”
“同学,你看一下。”陈默说,“没问题的话在这签个字。”
秦文正签了字,欲言又止。
“谢谢你啊。”杨端说,“字写得不错,飘逸挺拔。”
秦文正的证词在后续调查中也都被师生和邻居印证,并无半字虚假。秦文正看到他在纸的末尾签上了‘杨端’两个字,遒劲有力,入木三分,攥紧了衣角。
秦文正神情悲苦:“警察同志,我,我还是不能接受父母就这么离开了,窗户不是都打开了吗,他们都是好人......”
杨端回头:“消防那边怎么说?”陈铭回答:“案发在凌晨两点半左右,两人生前曾在火场里奔走,死因都是浓烟吸入,起火点在厨房,火灾后外力击碎的窗户玻璃碎片,拼接后裂纹呈放射状且烟痕连续,但空气对流反而加速了火势蔓延,现场其他情况也都是正常的,具体原因消防正在排查。”
“带他去消防认认。”杨端说。
哪里还能分辨出来,不过父亲有块金表,养母的睡衣也是常穿的那套化纤料子,夫妻俩爱财如命。
秦文正看过,当然也少不了痛哭流涕,捶胸顿足,最后目光呆滞,神色黯淡地拿到了父亲从不离身的手表,还有养母的金戒指,人都面目全非了,金表还在。
在父母的身份确认书上签字的时候,面对那团黑黢黢的扭曲膏状物,秦文正心里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想法,或许这才是父母的本身形态呢。
人人都道他们般配,呵,果然是,般配得很呢。就像两条遒劲蜿蜒的树根,扭曲、丑陋,纠缠至死。看他们装在两个小盒子里,这样也好,他们可以永远‘君子如竹,品行高洁’了。
天是灰白的,秦文正神情复杂地看着那盒遗物,低声自言自语:“人没了,房本户口藏那好。”
秦文正脑海里回荡起谢竹不止一次的阴阳怪气:“老子养你到十八岁,是完成义务,之后我们绝不会再多给你一分钱。”与此同时他还说过完全相反的话,“白眼狼,你以为自己是谁,我告诉你,你现在还未成年,敢不听话,擅自做决定,这是忤逆父母,大不孝之罪。”
够了,这是秦文正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明目张胆地忤逆他了。‘不放过我,我的人生,都被你毁了,这次,我还未成年。’秦文正在心中默念,‘那一百万,我会考虑烧给你的,一千万、一个亿也可以的,谢竹,到时候记得去天地银行取,应该不会忘记吧。’
毕竟,是他亲口所说,做了白眼狼,就要有白眼狼的思想觉悟。这下,谢竹,应该满意了吧。他不再需要谢竹提供所谓的物质保障---
什么呢,秦文正的学杂费和餐费都是免过的,别的一概没有,不知道他们挣多少钱,多少也没往家里拿过,更没给过他,也不必如同一个所有物那样被父母操控,承受来自父母洪水一般无处宣泄的负面情绪,死物一般被随意摆弄。
往事历历在目,频频闪回,秦文正打了个寒战,感到太阳穴如同针刺,当自己因为月考一分之差,在长夜遭受殴打后,被彻夜罚跪,当他声泪俱下也只敢低声哀求去抓谢竹的脚,企图求得他大发慈悲所施舍的一丝谅解,而拖着麻木残疾的双腿在地上爬行,他只觉得自己卑微得像条狗,丧家之犬。“我以后不用你养的,我不再花你的钱了,爸爸。”他低声道,“求你留盏灯给我,好黑......”
“白眼狼,白养这么大,跟你那死妈一样只会白吃白拿,你拿什么还我?”
“爸爸,不要这样说妈妈,我会去挣钱的,孝敬您。”秦文正的神情大约很苦。谢竹想了一秒钟,金丝镜框下,看不见他在想什么,谢竹猛然扼住了他的脖颈:“别叫我爸,还我这些年的赡养费,养老费,听见没有?”
“我会还的......五万十万,我都慢慢攒......”顿时掐得他气息一滞,耳鸣不已,秦文正眼前一黑,手脚无力。“十万?我要一百万,一千万,一个亿!还吧,”他被提起来,盯着谢竹的嘴唇吐出那些数字,金丝眼镜下,谢竹一脸鄙夷不屑,满眼血丝,打量着他的脸,咬牙切齿得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明明是一张斯文的脸,带着职业微笑,神情却很扭曲,说的是最恶毒的话,附耳说出的语气却是最轻最低,别提有多割裂了,“你拿什么还,你的命吗?秦立可真是我的好妻子啊,死了这么多年,还是这么有用,小崽子,杀了你也不会有人起疑,你的命都不值这么多钱。”又是一记耳光,扬长而去,冷白色的光线将窗框投射在墙面上,秦文正只身隐没在黑暗中,目光涣散,他知道这绝不是空谈,上一次是拿枕头闷,下一次也许就是递来一把薄刃要他死,鼻血淌了下来,他赶紧擦掉,上次洒在地板上一滴,养母对他破口大骂,谢竹要他舔干净,为此还被罚跪着擦完整屋的地板。夜很安静,静得能听见心跳声,在夹缝中苟且偷生,秦文正连喘息都不敢大声,他的相貌生得像母亲吧,肤质洁白剔透,养母不喜欢他的脸,总煽风点火,让他那本就淡薄的家庭关系雪上加霜,谢竹特别爱打他的脸,揪着他的衣领狂抡,带着对前妻的轻蔑和厌憎,尤其喜欢扇他耳光,每次至少百余下,麻木还是疼痛,秦文正从来不躲,目不转睛,他在心底记住这两个人是怎样的可恶,以防自己日后心软。秦立离开了,而他替代母亲承受了余下所有不堪的命运,那些拳打脚踢,那些刻薄尖酸、恶毒污秽的词语肆无忌惮落在他身上,若非亲耳听见,秦文正断然想不出那些词语来,他庆幸是落在他身上,而非病体孱弱的母亲身上,要知道她原先是怎样的养尊处优和明媚活泼呀。谢竹忘记了,狗被逼急了,是会咬人的,咬人的狗,通常不叫。耻辱不甘涌上心头,裹挟着他向下急速坠落,秦文正厌恶地闭上了眼睛,嫌恶地捂住了双耳,跌在地上干呕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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