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第二场!以法为据,以理为绳!
“铛——”
悠长而沉重的钟声再次响起,整个贡院内,无数考生同时舒了一口气。
监考官们再次迈着整齐的步伐鱼贯而入,面无表情地收走所有试卷。
当最后一名巡考官的身影消失在甬道尽头,紧闭的号舍门终于被一一打开。
阳光倾泻而入,刺得许多久坐于昏暗中的考生一阵头晕目眩。
压抑了两个时辰的贡院,仿佛一个被捂住了口的沸水锅,在揭开盖子的瞬间,轰然炸响。
一众考生如蒙大赦,纷纷起身,踉踉跄跄地走出那方寸天地。
他们活动着僵硬的四肢,寻找着熟悉的面孔,压抑许久的情绪,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子敬兄!你觉得如何?那第一题也太刁钻了些!我思来想去,还是写得‘不动心,想来不会有错。”
一个面色苍白、身材瘦高的年轻人拉住同伴,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和寻求认同的渴望。
被称作子敬的考生,此刻却是意气风发,他轻摇折扇,脸上带着一抹抑制不住的得意,朗声道。
“此题看似问心,实则考的是‘忠’!何为不动心?非是对权位不动心,而是对圣上、对朝廷的忠心不动摇!”
“我便是以此为核心破题,洋洋洒洒,自觉颇有几分见地!”
他环顾四周,见不少人都投来艳羡的目光,脸上的得意之色更浓。
有人欢喜,自然就有人愁。
更多的人,是面如死灰,沉默不言。
他们默默地收拾着自己的考篮,低着头,脚步沉重地往外走。
科场的残酷,在第一场便已给了他们当头一棒。
那七道题目,如同一座座难以逾越的大山,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此刻,他们只想尽快离开这个伤心之地。
人群的一角,忽然传来一阵压抑不住的呜咽,随即化作了嚎啕大哭。
“呜呜……完了,全完了……第四篇的史论,我竟将前朝的年号记错了。”
“十年……我苦读十年,竟犯下如此大错……我对不起爹娘,对不起恩师啊。”
那是一名三十岁上下的中年考生,此刻他瘫坐在地,涕泪横流,状若疯癫。
周围的人群纷纷避让,投去的目光里,有同情,有怜悯,亦有几分兔死狐悲的庆幸。
这就是科场,是天下读书人向往的龙门,却也是吞噬了无数人青春与梦想的深渊。
一步天堂,一步地狱。
陆明渊夹杂在人流之中,缓步向外走着。
周围的人生百态,一幕幕映入他的眼帘,却未能在他的心湖中激起半点涟漪。
前一世,他见过的风浪,远比这小小的院试要宏大得多。
他的心,早已在过往的岁月中被打磨得古井无波。
不是冷漠,而是一种洞悉了世事无常后的平静。
穿过拥挤的人群,陆明渊来到了林家府学的聚集点。
一棵巨大的槐树下,林天元正焦急地来回踱步,不时地伸长脖子向贡院门口张望。
他身后,是十几个同样神色紧张的府学下人。
“明渊!”
看到陆明渊的身影,林天元眼睛一亮,连忙快步迎了上来,急切地问道。
“如何?考得如何?题目可还顺手?”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显然,他对陆明渊寄予了厚望,也因此而格外紧张。
陆明渊看着他关切的眼神,心中流过一丝暖意。
他平静地点了点头,淡然回应道:“尚可,题目都在意料之中。”
没有过多的言语,没有丝毫的炫耀。
林天元先是一愣,随即细细打量着陆明渊的神情。
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上,没有半分考后的疲惫与紧张,只有一片云淡风轻。
林天元的心,瞬间就放回了肚子里。
他带过这么多届考生,深知考场对人心神的消耗。
考得好与不好,从一个人的精气神上,便能看出七八分。
像陆明渊这般从容不迫,举重若轻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稳了!
这次肯定稳了!
林天元心中涌起一阵狂喜,重重地拍了拍陆明渊的肩膀,欣慰道。
“好!好!好!你先回客栈好生休息,养足精神,准备后日的第二场。这里有我。”
说着,他的目光转向了陆续走出的其他林家府学考生。
果不其然,几家欢喜几家愁。
有几个学生一出来,便围在一起唉声叹气,更有两个,眼眶通红,显然是发挥失常,心神大恸。
作为府学的负责人,林天元必须留下来安抚他们,为他们鼓劲。
陆明渊点了点头,没有多言,转身便朝着客栈的方向走去。
回到福来客栈,熟悉的伙计立刻热情地迎了上来,端上早已备好的热茶和点心。
陆明渊道了声谢,便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没有急着休息,而是关上房门,从书箱中取出了一部厚厚的《大乾律例》。
院试第二场,考的是律法。
一场策论,三篇律法条文的默写,以及三道模拟断案。
对于律法的默写,陆明渊早已滚瓜烂熟,倒背如流。
但断案,却不仅仅是考验记忆力。它
考验的是一个读书人对法理的理解,对人情的洞察,以及在复杂情况下的逻辑分析与判断能力。
这恰恰是陆明渊认为自己需要加强的地方。
前世的他,更多的是站在宏观的角度思考问题,对于这种细致入微的基层断案,经验尚有欠缺。
他翻开书页,沉下心来,一字一句地研读着那些经典的案例。
“崇德五年,张三与李四因田地疆界争执,张三失手将李四推倒,李四后脑着地,不治身亡。问:张三当以何罪论处?”
“景佑二年,有妇人王氏状告其夫与婢女私通,按律,私通者当杖八十。然其夫辩称,乃婢女主动勾引,自己一时糊涂。问:此案当如何判罚?婢女与主家之罪,是否等同?”
一个个案例,看似简单,背后却牵扯着复杂的法理与人情。
陆明渊看得极为投入,他将自己代入判官的角色,反复推敲着其中的每一个细节。
何为“故杀”?何为“误杀”?律法中的“主犯”与“从犯”又该如何界定?
法理与人情,在具体的案件中,又该如何权衡?
时间,就在这静默的思考中悄然流逝。
窗外的天色,由明转暗,暮色四合。
“咚咚咚。”
房门被轻轻敲响。
“明渊,是我。”
是林天元的声音。
陆明渊放下书卷,起身开门。
林天元走了进来,手中还提着一个食盒。
他将食盒放在桌上,打开盖子,里面是几样精致的小菜和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
“先吃点东西,看了一下午,也该饿了。”
林天元温和地说道,目光落在桌上的《大乾律例》上,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多谢先生。”
陆明渊也不客气,坐下来开始吃饭。
林天元看着他,沉吟了片刻,开口道。
“明渊,关于第二场的考试,我想提点你几句。”
“先生请讲。”
“律法考试,默写的部分,考验的是你的基本功,这个我不担心。”
林天元缓缓说道,“关键在于策论和断案。”
“策论,往往会结合时弊,考察你对大乾律法精神的理解。”
“切记,立论要稳,不可过于剑走偏锋。我朝以孝治天下,凡事须以‘仁’、‘孝’为本,万变不离其宗。”
“至于断案,”林天元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这是最容易出彩,也最容易出错的地方。你要记住八个字——‘以法为据,以理为绳’。”
“何解?”
陆明渊问道。
“‘以法为据’,是说你所有的判决,都必须有明确的律法条文作为支撑,不可凭空臆断,更不可想当然。”
“这是为官的根本,是程序的正义。”
“而‘以理为绳’,则是指在律法允许的范围内,要充分考虑到天理、国法、人情。”
“律法是死的,但人是活的。一个好的判官,不仅要让罪犯伏法,更要让百姓信服,让案件的各方都能感受到公平。”
“这根绳子,就是你心中的那杆秤,考验的是你的智慧与良知。”
林天元语重心长地看着陆明渊。
“你天资聪颖,悟性极高,但毕竟年少,阅历尚浅。”
“在断案时,宁可保守一些,四平八稳,也绝不能为了标新立异而偏离法理人情之根本。记住了吗?”
陆明渊放下碗筷,郑重地起身,对着林天元深深一揖。
“学生,受教了。”
林天元的这番话,看似简单,却是为官多年的经验之谈,字字珠玑。
它为陆明渊点明了方向,让他对即将到来的第二场考试,有了更清晰的认识。
林天元欣慰地点了点头,又与他闲聊了几句,叮嘱他早些休息,便起身告辞了。
送走林天元,陆明渊熄了灯,躺在床上。
窗外,杭州府的夜色渐浓,远处隐隐传来几声更漏的声响。
他却没有立刻睡去,脑海中依旧在回想着林天元的话,以及下午看到的那些案例。
“以法为据,以理为绳……”
他轻声呢喃着,渐渐地,陷入了沉沉的梦乡。
第二日,天还未亮,陆明渊便已起身。
他没有再去看书,而是在房间里缓缓地打了一套拳法,让自己的身体和精神都达到了一个巅峰的状态。
用过早饭,林家府学的队伍再次集结。
与昨日的紧张与喧嚣不同,今日的队伍显得格外沉静。
第一场的筛选,已经淘汰了许多心志不坚的人。
能站在这里,准备迎接第二场考试的,无一不是百里挑一的佼佼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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