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登王
1986年11月21日的伦敦，寒意渐浓，但O2体育馆内却热浪滔天。
空气中弥漫着昂贵的古龙水味、啤酒味、爆米花的黄油味，以及一种更为原始、更为躁动的气息——对暴力的期待，对戏剧性场面的渴求。
镁光灯如同疯狂的萤火虫群，在巨大的场馆内四处闪烁，捕捉着每一张兴奋或扭曲的面孔。
观众席上座无虚席，从西装革履的社会名流到穿着支持者T恤的狂热拳迷，所有人都被一种诡异而热烈的气氛所笼罩。
交头接耳的议论声汇成一片低沉的嗡鸣，其焦点并非仅仅在于即将到来的WBA重量级拳王争霸赛本身，更在于那个即将踏上拳台、身处风暴中心的争议人物——维克托·李。
“你听说了吗？法庭那边还没最终结论呢·······”
“难以置信，他们居然允许他比赛？”
“看他今晚会被打趴下，还是会把那个俄国佬打趴下？”
“杀人犯？还是天才拳手？上帝，这太刺激了！”
这些话语碎片般飘荡在空气中，编织成一张巨大的、无形的网，笼罩着整个场馆。
后台休息室，气氛与外面的喧嚣形成鲜明对比，一种压抑的寂静弥漫其中。
维克托·李坐在一张简陋的凳子上，低着头，专注地缠着手中的绷带。
他的动作缓慢而精确，仿佛在进行某种仪式。
指骨间依旧传来隐隐的疼痛，那是前天打人留下的印记，但此刻，更强烈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怒火和屈辱。
这怒火并非针对某个具体的人，而是针对这荒谬的处境，针对那些不明真相就妄加评判的目光，针对命运突如其来的沉重一击。
他的推广人弗兰基，正努力用轻松的语气说着什么：“·······就按平时那么打，维克托。别想太多。瓦鲁耶夫个子大，但移动慢，你的速度是优势·······”
但他的眼神闪烁，不时瞥向门口，暴露了他内心的极度不安。
旁边站着的是教练老杰克，，沉默地检查着维克托的拳套，那双曾经同样饱受重击如今却稳定无比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
他没有多说，只是用力捏了捏维克托的肩膀，“记住节奏，控制呼吸，你会获得拳王！”
团队的另外一位成员，体能教练伊森，靠在墙边，双手抱胸，试图表现出冷静，但紧抿的嘴唇和不断用脚尖敲击地面的动作出卖了他。
他们都清楚，通往拳台的这条通道，今夜格外漫长，也格外艰难。
通道的另一端，卫冕拳王尼古拉·瓦鲁耶夫的休息室则是另一番景象。
气氛更为冷峻，甚至带着一丝傲慢的自信。
瓦鲁耶夫，这位来自西伯利亚的巨人，身高213，体重330磅，如同一座覆盖着冰雪的山峰。
他面无表情，任由教练团队为他进行最后的放松。
他对维克托·李的遭遇——那些占据了好几天小报头条的麻烦事——并无太多同情，也谈不上反感。
职业拳击是生意，也是战争，对手的私生活与他无关。
他唯一关心的，是卫冕自己的WBA金腰带，巩固自己在重量级的统治地位。
然而，即便是瓦鲁耶夫，也能感受到今晚的不同寻常。媒
体的疯狂报道，观众异样的热情，都预示着这场比赛的特别。
他的教练低声用俄语提醒他：“尼古拉，小心点。那中国人要么已经被压力压垮了，像个鸡蛋一样一碰就碎；要么·····就会变得极其危险，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野兽。别给他机会。”
瓦鲁耶夫冷哼一声，捏了捏巨大的拳头，指节发出咔咔的响声。
野兽？
他击倒过的野兽还少吗？
贵宾席上，一个身影的出现引起了小范围的骚动。
西蒙·莱斯特爵士，英国法律界声名显赫的大律师，身着昂贵的定制西装，一丝不苟地坐在最好的位置上。
他的表情严肃，目光锐利如鹰。
他的到来本身就是一个强烈的信号，表明他以及他所代表的法律力量，正在密切关注着这场比赛中发生的一切，以及维克托·李的表现。
这无声的注视，比任何喧嚣的质疑都更令人窒息。
终于，工作人员敲响了门。
“李先生，该入场了。”
维克托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凌厉的光芒，随即又被深沉的压抑所取代。
他站起身，弗兰基帮他披上大红战袍。
老杰克最后检查了一下他的拳套和护齿。
“走吧，孩子。”
老杰克的声音低沉，“一路走来！为了你自己！不能输。”
维克托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他深吸一口气，将那些嘈杂的声音——外界的和内心的——都屏蔽出去
当他出现在通道口时，体育馆内瞬间爆发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巨大的声浪。欢
呼声、好奇的尖叫声、鼓励的呐喊与毫不掩饰的嘘声、斥骂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冲击耳膜的洪流。
聚光灯猛地打在他身上，将他孤立在一片刺眼的光明之中，每一道目光都像是一次冰冷的审视，试图穿透他的战袍，窥探他内心的动荡。
他低着头，目光死死盯着脚下通往拳台的红毯路。
观众的噪音仿佛来自遥远的地方，又仿佛直接在他的颅腔内轰鸣。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沉重而快速，与指骨传来的阵阵疼痛形成诡异的共鸣。
主持人用夸张的、戏剧化的语气拖长声音介绍着他：“在——蓝——角！一位备受争议的天才！一位正处于风暴中心的斗士！职业生涯，12胜，1负，12次KO对手！来自芝加哥的，‘狂虎’——维克——托——李！！！”
不可避免地，主持人的介绍词中嵌入了那场“事件”的暗示，场馆内的噪音再次升高，嘘声似乎瞬间压过了欢呼。
维克托的脸在强烈的灯光下显得异常冷冽，他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只是机械地走上拳台，碰了碰拳套，原地轻轻跳了几下。
每一次脚掌接触台面，每一次肌肉绷紧，都让指骨的疼痛发出更清晰的抗议，但这疼痛反而让他更加清醒，更加愤怒。
对面角落，瓦鲁耶夫像一座真正的冰山，矗立在那里。
他冷漠地朝观众席挥了挥手，引发了一阵更为纯粹、更为热烈的欢呼。
他的眼神扫过维克托，没有任何情绪，仿佛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物体。
巨大的体型差异让维克托在他面前显得有些“渺小”。
裁判将两人叫到拳台中央，进行最后的指令和检查。
瓦鲁耶夫居高临下地看着维克托，维克托则毫不避让地回视，目光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
裁判重复着比赛规则，强调公平竞争，但在这诡异的气氛下，这些话显得苍白无力。
两人回到各自角落。
维克托吐出护齿，老杰克最后给他喂了一口水，弗兰基在他耳边急促地做着最后叮嘱，但维克托什么也听不进去了。他
的世界里只剩下对面那个巨大的身影，以及胸腔里那股亟待喷发的怒火。
铃声即将响起。
这不再仅仅是一场争夺拳王头衔的比赛。
这是一场在众目睽睽之下进行的、心理承受力的残酷演出，全世界的目光都聚焦于此，等待着一出悲剧或是奇迹的上演。
“叮！”
第一回合开始的铃声清脆地敲响，如同点燃了炸药桶的引信。
维克托·李几乎在铃声未落之时就爆发出惊人的启动速度！
他像一颗脱膛而出的子弹，猛地冲向拳台中央。
压抑的怒火、屈辱、以及所有复杂的情绪，在此刻全部转化为最原始的战斗欲望和成为拳王的力量！
他的战意惊人，眼神锐利得可怕。
瓦鲁耶夫显然有些意外于对手的激进。
他习惯性地伸出前手刺拳，试图控制距离，利用自己巨大的臂展优势将维克托阻挡在外。
他的刺拳像一根沉重的长矛，带着风声。
但今晚的维克托，感觉前所未有的灵活和敏锐！
外界的一切噪音似乎都消失了，他的全部精神都凝聚在对手的动作上。他
看到拳头袭来，身体下意识地做出了反应。
一个迅捷的、幅度极小的下潜摇闪，轻松让过了第一拳！
接着是第二记刺拳，维克托头部快速一侧，拳头擦着他的额发掠过！
“哇哦！李躲过了瓦鲁耶夫的开场试探！他的移动非常敏捷！”
现场解说员的声音通过喇叭响起，带着一丝惊讶。
瓦鲁耶夫皱了皱眉，加大了攻击力度，一记右手重拳跟着挥出，企图将这只灵活的“蚊子”拍扁。
然而维克托的反应快得超乎想象！
他再次一个下潜，身体如同钟摆般晃动，完美地避开了这记重击！
泰森式的钟摆躲闪在这一刻灵魂附体！
他甚至借着下潜的势头，瞬间切入了瓦鲁耶夫的内围，进入了对于高大对手而言最危险的区域！
“不可思议！李竟然如此轻易地近身了！瓦鲁耶夫的危险区域！”
解说的声音提高了八度。
瓦鲁耶夫心中一惊，下意识地想要合拢手臂搂抱，这是高大拳手对付内围对手的本能反应。
但就在他手臂合拢前的刹那，维克托的攻击开始了！
他的怒火找到了宣泄口！
左右勾拳！
如同狂风暴雨般砸向瓦鲁耶夫的肋下！
这两拳发力短促、迅猛、极其凶狠！
这正是维克托的招牌技术之一——“芝加哥打字机”！
拳头密集而精准地落在同一个部位，发出沉闷而可怕的“砰砰”声！
“哦！肋击！漂亮的勾拳！李开始攻击身体了！”
解说惊呼。
瓦鲁耶夫吃痛，闷哼一声，巨大的身体微微一颤。
他勉强完成了搂抱，用体重死死压住维克托，试图喘口气，中断这波可怕的攻势。
他的力量极大，像一头熊一样箍住了维克托。
通常情况下，拳手会等待裁判分开。
但维克托心中的怒火被这个搂抱彻底点燃了！
他不想等待，他要毁灭！
他疯狂地左右晃动身体，爆发出惊人的核心力量，竟然在瓦鲁耶夫的熊抱中硬生生挣开了一丝空间！
就是现在！
维克托右脚猛地向后蹬地，拧腰转胯，将全身的力量，所有的愤怒、屈辱、不甘，全部灌注到这一拳中！
一记自下而上的凶猛上勾拳，如同蛰伏的毒蛇猛然探出头颅，精准地穿过那丝狭小的空间，狠狠地砸在了瓦鲁耶夫的下巴上！
砰！
一声清晰而结实的击打声传遍了突然变得有些安静的体育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瓦鲁耶夫脸上的冷酷表情瞬间僵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的、难以置信的呆滞。
他的眼神涣散了，巨大的身体猛地一挺。
那白色的护齿从他张开的嘴巴里飞了出来，划过一道弧线，掉落在拳台上。
他没有立刻倒下，而是像一座被定格的山峰，呆呆地站在原地，仿佛在思考发生了什么。
然后，失去了所有支撑的力量，他开始倾斜。
像一棵被伐倒的巨树，缓慢而又无可挽回地向后倒去。
轰隆！
沉重的身体砸在拳台台面上，发出让整个场馆都为之震动的闷响。
他甚至没有做出任何自我保护的动作，就直接仰面躺倒，双眼紧闭，仿佛陷入了最深沉的睡眠，安详得可怕。
全场哗然！
紧接着是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石破天惊的一幕惊呆了！
裁判显然也愣住了半秒，才猛地扑过去，开始大声读秒：“一！二！三！·······”
但瓦鲁耶夫毫无反应，他“睡”得很沉。
“·······八！九！十！”
裁判挥动双手，终止了比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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