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税与拳
芝加哥的冬天，风像刀子一样，刮过密歇根湖冰冷的水面，钻进城市的每一个缝隙，也钻进了人们的心里。
但这物理上的寒冷，远不及这座城市社会氛围的冰冻之万一。
黑白种族间的对抗，如同不断加压的锅炉，早已超越了口头争执和零星冲突的层面，演变成一场弥漫在空气里、渗入到日常中的冷战争。
而最近发生的事情，更是将这口锅炉的阀门彻底炸飞。
黑人社区认为这是白人针对“叛徒”和“麻烦制造者”的残酷报复，怒火中烧；
白人社区则坚信这是白人至上主义者乃至腐败警方的清除行动，悲愤填膺。
抗议、示威、零星的打砸抢烧开始出现，标语上的口号变得越来越极端，隔阂的墙越砌越高，信任荡然无存。
经济的持续下滑本应是头等大事，但现在，种族间的尖锐对立让经济问题都似乎要靠边站了。
在这片混乱的风暴眼中，却有人异常冷静，正在把握“机遇”。
维克托冷静地观察着这场愈演愈烈的风暴，黑色的眼眸里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只有精明的计算。
他看到了恐慌——白人中产阶级和小企业主的恐慌。
他们担心毕生心血毁于骚乱，担心家人安全受到威胁。
于是，维克托出手了。
通过一系列隐秘而高效的操作，他以远低于市场价的价格，悄然吸纳了至少十二处位于敏感地带的白人小产业——从街角的洗衣店到小有规模的汽车修理厂。
卖家只求快速脱手，拿到现金，离开这座仿佛随时要爆炸的城市。
维克托的代理人总是能恰到好处地出现，提供一份“公平”的低价合同和厚厚的现金。
交易完成得迅速而沉默，仿佛从未发生，只留下一个个易主的店铺，和更多关于“那个中国佬”趁火打劫的流言蜚语。
但混乱不会逃过联邦调查局（FBI）的眼睛。
华盛顿总部注意到了芝加哥不寻常的动荡，以及其中可能蕴含的有组织犯罪线索——他们到底还不是军工复合体之中只知道混项目经费的CIA600。
特别探员大卫·罗斯（David Ross），一个经验丰富、作风强硬的老牌探员，被指派带队前往芝加哥进行调查。
罗斯身材高大，灰蓝色的眼睛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和一丝对犯罪本能的厌恶，他相信法律和秩序能穿透任何迷雾。
然而，罗斯的芝加哥之行，从一开始就遇到了意想不到的阻力。
他的团队刚在芝加哥设立临时办公室，准备约谈相关人士，包括风头正劲的维克托·李时，首先接到“建议”电话的，并非芝加哥警局，而是来自联邦税务局（IRS）芝加哥分局。
IRS芝加哥分局的新任局长，劳伦斯·菲茨杰拉德，一位看似彬彬有礼却立场坚定的爱尔兰裔官员，亲自接待了罗斯。
“罗斯探员，欢迎来到芝加哥，“
菲茨杰拉德局长笑容可掬，但语气却毫无暖意，“我理解FBI的职责，但关于维克托·李先生，我必须提醒您，他除开是一位享誉世界的世界拳王之外，还是一位模范纳税人。”
“模范纳税人？”
罗斯挑眉，世界拳王也只是马戏团的猴子而已，不会引起他的关注，但‘模范’却让他的语气带着讥讽：
“据我所知，他的财富积累速度和他涉及的领域，很难用‘模范’来形容。”
“我们都是政府机构，说话是要讲证据的，这一点我需要提醒探员先生吗？还是说你能调动伊利洛伊州的军舰和战斗机？”
菲茨杰拉德从精致的雪松木盒里拿出一支雪茄，慢慢修剪：
“探员，在我的领域，我们只看数字。李先生，以及他名下的多家企业，在过去十八个月里，共计缴纳了超过四千七百万美元的税款。
数额巨大，流程清晰，毫无拖延。这其中，包括了他经营的合法赌场收入，以及·····嗯，一些比较特殊的资产处置所得。”
“特殊的资产？比如那些被剿灭的黑帮留下的‘黑钱’？以及那些现在黑帮每个月的孝敬？”
罗斯逼近一步，目光锐利。
“探员先生，无论资金最初来源如何，只要依法申报并缴纳了足额的税款和罚金，它在IRS这里就是干净的。”
菲茨杰拉德点燃雪茄，吐出一口烟雾，模糊了他脸上的表情，“李先生展现了与我们合作的极大诚意。四千七百万美元，探员，这能养活很多政府雇员，修建不少公共设施。
芝加哥需要这样的资金。在我这里，纳税记录是衡量一个公民对社会贡献的重要标准。而李先生的记录，无可挑剔。”
罗斯感到一堵无形但厚实无比的墙。
他明白，菲茨杰拉德根本不在乎、不相信维克托的清白，但那笔巨额的税款是实实在在的政绩和部门福利。
这位新局长收了这份由黑钱洗白而来的“厚礼”，自然要提供保护。
IRS的独立性成了维克托最好的护身符——FBI的调查在税务问题这块坚硬的盾牌前，难以找到突破口，因为人家的枪多、人多、炮管更粗。
······
FBI在税务分局碰了软钉子，转向芝加哥警局寻求支持，尤其是负责南区治安的分局。
然而，这里的情况更让罗斯感到棘手。
南区警局刚刚经历人事变动，新任分局长是一位名叫李志斌的华裔。
他父亲是早年移民来的华人，母亲是爱尔兰裔，这让他有一张混合东西方特征的面孔。
李志斌能力出众，晋升迅速，但在这个敏感时刻坐到这个位置，难免让人浮想联翩。
罗斯试图调阅最近几起与维克托下属可能相关的案件记录，尤其是关于一个名叫弗兰奇的棘手人物的行动报告——传闻此人是维克托的兄弟，以及白手套，手段粗糙但有效。
然而，李志斌分局长的回应官方而疏离。
“罗斯探员，南区警局完全配合联邦调查，”
李志斌的英语毫无口音，冷静得近乎冷漠，“您需要的文件都在这里。关于弗兰奇的行动，我们已经结案，认定为帮派火并，是黑白冲突导致的，和弗兰奇无关，现场处理可能有些匆忙，但当时警力紧张，您知道最近的局势·····如果你需要的话，可以自己过来查看档案。”
罗斯翻看着那份关于弗兰奇某次行动的报告，内容干净得过分，细节模糊，证词单一，仿佛经过精心打磨，抹去了一切可能指向维克托的线索。
他抬头，看着李志斌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一丝慌乱或掩饰，却什么也没有。
是因为一半的血缘带来的隐性忠诚？
还是维克托早已通过其他方式编织好了这张保护网？
罗斯不得而知，但他确信，芝加哥警局，至少是南区分局，已经不再是可靠的盟友。
李志斌送罗斯离开时，看似无意地补充了一句：“芝加哥很复杂，罗斯探员。有时候，表面的秩序比深究底下的混乱更重要。维克托·李······他是整个南区的朋友。”
这句话听起来像是忠告，但罗斯听出了警告的意味。
······
就在FBI的调查举步维艰，被无形的网层层阻挡之时，风暴中心的维克托却似乎超然物外。
他并没有沉浸在收购成功的喜悦里，也没有对FBI的调查表现出丝毫担忧——因为他必然是失败的，罗斯探员的手下有几人每天都在报告消息。
他的全部注意力，投向了一场看似荒谬的拳赛。
他邀请了绰号“野兽”的米奇·格林——一个在黑人社区以勇猛好斗闻名的二流拳手，进行一场表演赛。
这场比赛的合同条款极度不公平：格林只有可怜的3万美元出场费，而维克托则坐拥1200万美金的天价报酬外加40%的巨额票房分成。
消息传出，一片哗然。
米奇·格林感觉自己受到了巨大的侮辱，在媒体上破口大骂，指责维克托是在利用他炒作，榨取黑人群体的关注度来牟取暴利。
“这是抢劫！是对我的蔑视！他以为他是谁？”
格林在采访中怒吼，脖子上的青筋暴起。
但维克托对此没有任何其他的回应，只有一句话：
“我是拳王，你是谁？”
他的沉默更像是一种居高临下的蔑视。
他坚持要打，比赛时间定在1987年1月20日，地点是纽约麦迪逊广场花园——一个足以吸引全球目光的舞台。
外人看来，这或许是维克托虚荣心膨胀，或是又一个精明的商业炒作。
只有他最核心的圈子里的人才知道真相。
在维克托奢华却冷清的办公室里，他召来了弗兰奇。
弗兰奇对维克托绝对忠诚。
维克托没有看他，而是专注地看着墙上播放的米奇·格林过去比赛录像。
“他技术粗糙，只有一股蛮力。”
维克托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在评论一件物品，“196身高，两米臂展，体重230磅······数据不错，但不足为虑。他不是真正的对手。”
录像带上，格林正用一记重拳击倒对手，发出野兽般的咆哮。
维克托关掉了电视。
“弗兰奇，”
他转过身，目光第一次落在下属身上，“当我站在纽约的拳台上，聚光灯全部打在我身上的时候。我要你在布鲁克林，把事情办妥。”
弗兰奇咧嘴一笑，露出被雪茄熏黄的牙齿：
“放心，米奇·格林躺在医院里面绝对不会有朋友去看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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