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戏子悲秋
“两位警察同志好，我叫金换男。”
男孩乖乖巧巧地端坐在椅子上，任凭警察将他的双手拷在桌面，白净的脸蛋已经洗去了浓墨重彩的胭脂水粉，乍一看颇有些男生女相。
更别提金换男尖尖细细的嗓音。
周不涣和傅嫃应声落座，两人一大早就接到了局里的电话，称乡镇派出所要移交一个故意杀人的案子，于是马不停蹄的就往审讯室里赶。
“我今年19岁了，城北市怀乡镇人。”
金换男自顾自地介绍着基本情况，他应该是在乡镇派出所已经接受到类似的审讯，男孩表现的异常娴熟。
“具体的情况我们已经了解，你不用再过多阐述。”
周不涣打断了金换男的发言，他用锐利的目光看着这个刚成年不久、就罔顾人伦杀了自己亲生父母的男孩，像是想看透其内心的真实想法。
“乡镇处理不了这样的大案子，将案情往上投递的时候告诉我们的执法人员，你在接受审讯时拒不配合，一问到与案件相关的信息就唱戏，像是在装疯卖傻。”
“是这样吗？”
金换男歪了歪头，他像是不明白周不涣的问题，倏然露出一抹妩媚的笑，唇齿开合间唱道，“分明是，峨眉秀目芙蓉面，偏生就，男儿皮囊裹柔肠。”
“雾霭沉沉锁重楼，锁重楼，锁不住这腔女儿愁。”
柔美的戏腔如珠玉滚地，玲玲郎朗的绵延不停，周不涣制止了傅嫃想要打断的举动，他静静地聆听着金换男唱的每一个字，仿佛自己只是一位普通的观众。
“我不懂戏曲，在这方面算是外行，不过我觉得你唱的不错。”
一曲落罢，金换男意犹未尽地闭上双眼，可惜他的双手被拷在桌面上无法动弹，否则，以周不涣的赏脸程度，他怎么着也得翘着兰花指再唱上一次。
“除了乔老师，你是第一个这么夸我的人。”
在周不涣欲开口说话前，金换男睁开了眼睛。他的眸子在白炽灯的照射下散发出澄澈的透明，如两个未曾沾染过鲜血的水晶珠，漂亮的不像话。
周不涣不难发觉，金换男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带着难以忽视的癫狂。
那股情绪出现的很莫名，就像是这个男孩一直被世俗的流言蜚语摁在泥地里，从未来到过人间。
“乔老师，是谁？”
周不涣低头扫了一眼资料，在乡镇派出所事先准备好的案件材料里，并没有提到过乔老师这号人物。这或许是金换男案的关键突破口。
“周警官，你想知道我的秘密吗？”
金换男没有回答周不涣的问题，他在能力范围内如虾米般弓起身子，最大程度地接近负责审讯的两人，同初学念白那样一字一顿道，
“你知道吗？”
眼波流转，金换男呵气如兰的笑出了声，他的脸上带着周不涣与傅嫃难以理解的自甘堕落，与他本青涩无知的年纪形成了诡异的反差。
“其实，我本来应该是个女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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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出生，就是个不男不女的怪物。
只因为怀乡镇注重子嗣传承，镇上的人又大多重男轻女，母亲在嫁给父亲后的几年里一无所出，以至于在婆家和镇上根本抬不起头来。
他们说，母亲是一只生不出蛋的鸡，肚子一点也不争气。
母亲每日以泪洗脸，在父亲近乎放纵似的外出寻欢作乐时，她的肚子终于有了动静，如吹涨了气的皮球般一月月膨胀起来，将皮肤炸成红褐色的蜈蚣纹路。
母亲怀孕了，她终于不用在日日夜夜遭受良心的谴责，不用无时无刻面对村民的中伤，她的价值得到了体现。
可是厄运如鬼一样缠上了这个女人，在第一次接受镇上医院检查的时候，母亲得知了一个不亚于生不出孩子的惊天噩耗，她怀上的是一个女儿！
是一个根本无法为金价家传宗接代，只能作为赔钱货嫁给别人的女儿！
母亲不敢把这个消息告诉父亲，非打即离，她承受不起这样做的后果了，于是她在面对众人的讯问时，说自己怀上的是一个男孩。
普天同庆，皆大欢喜。
伴随着肚子越来越大，临产期愈来愈近，母亲忐忑不安的心就从未放下过，她心知自己究竟撒了一个怎样的弥天大谎，可她拿这个谎言毫无办法。
直到有一天，母亲在浏览手机时发现了一则广告。广告上，花花绿绿的文字如钩子般吊住了母亲的心，字字句句振聋发聩。
他们说，只要购买了图片上的这一款药物，就可以轻松实现女胎换男，让所有重男轻女的家庭得到幸福与和睦。
母亲心动了，她尚且不止吃下这堆白花花的药物意味着什么，她只知道，只要把药吃下去，她撒的谎言就能变为现实，再无后顾之忧。
于是，大量超过医药标准的雄激素进入了我的身体，我被迫以残忍的手段改变了不完整的性别，我在所有人堪称疯狂的期待中，带着两套生殖器官出生了。
我是个被药物毁掉的畸形双性人。
我的出生，将母亲自相情愿的白日梦一点点打碎，她用尖锐的指甲撕扯着我的皮肤，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生下了一个怪物，全然无视我凄厉的哭声。
他们都说，是因为母亲作孽太深，才导致我这个不伦不类的孽种降临在这个世界。
金家人不愿名声有损，他们将我包装成一个健康又正常的男孩，却在我不染尘俗的姓名簿上写下“金换男”三个大字，企图老天爷能够显灵洗涤我的罪恶。
可他们失望了。
伴随着我年岁渐长，女性特征在大脑发育的潜意识里占据了绝对的主导地位，我的第二性征愈来愈不明显，尖细的嗓音，纤瘦的个子，这些特点无时无刻不再提醒着父母，我不是一个正常的男孩。
我是他们自欺欺人的产物，是药物激素下催生的畸形，是不受到任何人期待的怪物。
我是个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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