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年宴（二）

万容自然不肯退让：“弟妹说得是啊，我的本事比起妹妹，应是差的远了，这子女婚姻着实叫我头疼得很。每每瞧上了一户人家，总担心孩儿们婚后不睦。你说若是往后夫妻不睦，没什么人知晓也便罢了，咱们这些做长辈的多顾着些，说道说道也就说开了。若是像有些不怕事大的，非要将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可如何是好？这嘴最怕的呀，就是那些不明事理的父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出了事也协调不好，叫外人白白看了笑话。弟妹你说，是与不是？”

这一通话下来，赵氏可算是察觉到万容的不满了，依自己的脾气，本想指责万容揭人短处。

可又看着席间众人，大多捂着嘴偷笑，没有一人站出来替自己说话，即便是沈老太太，也是默默吃菜。

赵氏一下子泄了气，只好硬生生将这哑巴亏吃下去：【好啊好啊，这一大家子，合着都在这儿等着看我笑话呢！】

见赵氏不再说话，万容依旧没收了继续谈论的心思，佯装关心道：“弟妹不说话，难不成，是还有别的见解？咱们大家难得聚聚，若是有话，不妨直说，可别闷在心里，憋坏了才是。”

沈云嘉先一步抢过赵氏的话，挽着万容手臂：“母亲，叔母一个人，要养育兄弟姐妹八个孩儿，属实辛苦。这人啊，受了累，有些时候说话做事不相统一，女儿见了多了，没什么特别的。这为人父母定是都盼着子女好，怎会故意拖着，叫子女婚姻途胜烦恼呢？我看定是叔母这些日子忙坏了，才没接过母亲的话。”

沈云嘉的话，看似诉说了赵氏养育孩儿的辛苦，可实际上，是将赵氏塑造成无能无知，重速而不重质的愚蠢之人罢了。

任凭赵氏再如何无知，也不可能意识不到沈云嘉的言外之意，当机冷笑：“好啊，大小姐真是生了副好口舌，我看都城最厉害的讼师，也不过如此吧。”

沈云嘉轻笑：“卿意学识浅薄，不过是些寻常人家都懂的道理，不敢班门弄斧。”

赵氏手上的衣裳已经被攥得变了形状，表面也沾了皱纹，依着赵氏本性。

本想开口教训沈云嘉，怎知沈云嘉忽然起身，对着席间人致歉，只说自己闷得慌，要去透透气，还邀请诸位夫人尽兴。

赵氏见状，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吃下这哑巴亏，朝着沈老太太投去一个哀怨的眼神。

沈老太太自是心疼的，拉着赵氏的手轻轻拍着安抚。

沈云歌连忙拿起酒杯给赵氏斟酒：“叔母，这是府中新酿的果酒，气香味甜，不醉人的，您今日也要多尝尝。若是喜欢，晚些宴散了，如意再给叔母送些。”

果酒的味道一出来，赵氏立马便被勾走了魂，哪还有心思去看一个已经走出了自己视线的人。

一边端起酒盏小口品味，一边与身边之人夸赞沈云歌体贴懂事，末了还看向万容：“大嫂啊，真不是我说，这孩子与孩子就是各不相同的呀，将来不知道是哪个有福气的，能娶到咱们如意，真真是八辈子修来的好福气呢！”

万容只是笑着点头，不做回答，赵氏也不自找没趣，不再与万容搭话。

沈峰在席间与众人交谈甚欢，期间多次拉着沈云唤认人，尤其是对于沈云凛，可谓是想尽了法子让两人凑到一块。

“云唤，你与云凛年岁相仿，想来是有话说的。来来来，不必拘束，若要论起来，你还得唤云凛一声哥哥呢！”

沈峰说得隐晦，旁人许是不知道，但柳如音却听出了沈峰话中的真正意思：【怎么不算是哥哥呢，亲生的哥哥呢！】

哪知沈云唤压根没领会到沈峰的良苦用心，敷衍的举杯，对着沈云凛说了两句台面话便打算作罢。

沈峰却不乐意了，一个劲的帮着沈云唤找补：“云凛，你别见怪，云唤自小被家中宠坏了，他要同你学的，还多着呢。”

沈云凛并未在意沈云唤这个小插曲，与沈峰举杯对饮：“叔父严重了，侄子年轻，往后许多事情，还要仰仗叔父。云唤堂弟器宇不凡，往后定然同叔父一般有所建树，云凛惭愧。”

沈云凛短短几句话，可谓是说到沈峰心坎上了，既得了捧赏，也探得沈云凛温顺的态度，对着沈云凛的态度更好了些。

至于沈云唤，沈峰在与沈云凛交谈过程中，递了个眼神给他，便再无其他。

沈云嘉恰好走到门边，临走时便见着了沈峰父子二人与沈云凛的对话，不禁多看了眼沈云凛。

沈云歌也见着沈云嘉出了屋子，身边的万里得了眼色，便一同跟着出了门。

沈云嘉走到小湖泊边，日落后这里便没人施工，借着灯光一看，大抵是修缮好了。

“前面光弱，小姐不如在这歇会。”

扶桑眼看着前面没什么人，也没点灯，不由得劝阻沈云嘉。

沈云嘉却一反常态，“不往前走，人怎么会出来呢？”

彼时去往永州的路上，裴穆显已经等了好几日了，终于在黄昏时，收到了第一封信的续章。

信件前头仍与前一封一般无二，都在批判裴穆显自作主张，分明是沈云嘉用尽毕生所学在责备裴穆显，他却越看越欣喜。

“主子，这信上到底写了什么，能让您越看越欣喜。”

尚辰的疑问没有得到解答，裴穆显只道：“你懂什么，去外头守着。”

几人碰上的大雨，想着夜晚降临，正停在驿站修整。

尚辰灰溜溜守在外头，裴穆显读完整封信件后，即便已经写过回信，仍旧提笔，洋洋洒洒写了尽三张，装回信封。

而那两张沈云嘉写来骂他的信，则被他似珍宝般收起来，小心翼翼的放进盒子里收着，仿佛着地便会碎掉似的。

月上柳梢时，沈府一众宾客，无论男女，脸上都染了红晕，酒力差的，几乎上趴在桌子上了。

宴席已到尾声，沈府门口的马车陆陆续续离家，沈峰拉着沈云凛聊了许多，连带着洛河的几位老爷也留得晚了些。

“相爷思虑周全，此解确实是如今局势之下的上上解，晚辈学识浅薄，多亏了今晚与相爷一番谈论。”

也不知谈了何事，只见沈云凛满脸笑意，顾着答谢沈峰，而沈峰则是欣然接受，眼中满是自豪。

仔细一看便知，席间已然没了沈云唤的身影。

这般和睦的氛围却被一声尖叫声打破，沈老太太正举着杯同席间夫人们对饮，还说着饮了这杯，便散了。

现下被这一声尖叫吓的，沈老太太杯中的酒都洒到衣袖上了。

“谁啊，大晚上的，咋咋呼呼的作甚？来人，再添酒来。”

万容一听叫声，下意识觉得胸口闷得慌，转换视线一瞧，沈云嘉出去了许久，仍旧未归，内心不由得一阵慌乱。

沈云歌制止了杨妈妈继续为沈老太太添酒的举动，担忧道：“这么晚了，莫非是出了事？否则怎会叫得如此……”

万容即刻起身：“诸位继续，我去看看。”

沈云歌忽然抓住万容衣袖，楚楚可怜道：“母亲，夜深了，女儿陪您去吧。”

万容没心思顾及沈云歌，带着身边的人直接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

尖叫声却并未停止，由原先的普通尖叫，到万容走出屋门时，传来的，带着“救命”字眼的叫喊声。

沈老太太坐不住了，屋内众人也是一副看热闹的姿态，都在翘首以盼，等着沈老太太迈出这一步，她们好跟着去瞧瞧沈府的热闹。

沈峰这边，本想无视后院传来的叫声，怎料那呼喊声一次比一次大，即便想要忽视，怕是也不能了。

也不知是谁起的头，陆续有人出了屋子，寻着声音的方向走去。

沈峰眼看劝阻不了，索性自己阴着沈云凛跟在众人后面。

女眷们见男宾有人出来了，也接二连三的离席，沈峰碰见沈老太太时还不忘使眼色，沈老太太对此事一无所知，即便沈峰眼睛都要转出天际了，沈老太太依旧无动于衷。

沈峰无奈，只好跟着众人往后院去。

众人到后院时，万里瘫倒在原先在修缮的小湖泊旁几里地外，惊魂未定，裙边沾了小湖泊里堆积的泥。

万里身边是一盏倒在地上的灯笼，除了照出万里的身影外，灯笼的另一侧，应是还躺着个人。

沈云歌跟在万容身后，一见万里的模样，吓得及忙上前：“万里，你怎么在这儿？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万容注意力不在万里身上停留过多，反而是扑腾的水面更引人注目，只是湖边没有点灯，看着水上的背影，万容只觉得熟悉，却看不清是谁。

随着沈云歌跑到万里身边，双手拉着万里纤细的手臂，嘴上满是关心，眼底却是另一幅光景。

万里朝着沈云歌小幅度点头，而后几乎是用了与方才叫喊时一般的声音道：“大小姐，大小姐落水了！快救人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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