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追查

话音落地，万老板瞳孔骤然收缩，沉默半刻，脸上表情转冷，像是蒙上了秋日的寒霜，从齿缝挤出两声沙哑的笑。

“刘昭，是我错了，把你抬到了你不该在的位置。你骨子里就是个小人，只看得到眼前的蝇头小利，看不见背后捕你的那张网！”

话毕，万老板决然起身摔门离去。

刘总对着空荡的房间烦躁地抓着头发，忽然躬身双臂猛地用力，把桌面一扫而空，仿佛这样就能清空他路上的阻碍。

他是怎么爬到西建总经理这个位置的，其中心酸只有他自己知道。

当年他好不容易借老师的关系进了西建做工程监理，本以为苦读多年终于能出人头地，父母在乡下终于能直起腰板。

可是谁都不知道他满怀欣喜奔赴的，是个能吃人的火炉。

因为出身偏远农村，他被本地同事抱团排挤，不仅把最繁杂的工作丢给他，还让他去监理最复杂的工程项目。

记忆回到那个炎热的午后，他穿着洗得发灰的黑色工服头戴安全帽顶着烈日在工地测绘。

一个胖老板满脸微笑地凑过来和他握手：“感谢刘总来视察工作，我们一向严格要求，建设上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他抽回手，指着测绘表上的偏差，老实地说：“角度偏差超过标准值要整改。”

胖老板的笑脸骤然消失，换上一副吃人怒像，举起刚刚恭敬握手的那只手朝他脸上狠狠扇去，他踉跄着倒在地上。

胖老板丢下一句走远“叫你刘总还真把自己当总了？敢挑老子的错？整改的钱你来付吗？。”

穿着破烂汗衫的七八个精壮工人蜂拥而来，拳头和鞋底如雨点般向他袭来，嘴里咒骂着“多管闲事！”“你一句整改我们全白干了？！”“结不到工钱老子拿你抵命！”。

他的呐喊被嘈杂淹没，他的耳朵轰隆鸣叫，他的眼睛逐渐模糊，蒙上了血色的滤镜，看着这群穷凶极恶的工人，竟幻视成吃人的怪物，一个个张着血盆大口想一口咬碎他的脊柱。

工人终于尽兴散去，他像海边搁浅的鱼瘫倒在烈日下的泥沙上。

他想呼救，喉咙却涌出血，他把手撑在滚烫的地面艰难地支起身子，一个小男孩咬牙切齿地朝他扔了块石头正中眉心，他终于昏死过去。

再次醒来他躺在洁白的病床上，闻着刺鼻的消毒水味道他反而感到安心，他以为自己终于得救了。

那个大腹便便的胖老板正和他的上司谈笑风生。

“王老板，这小小子不懂事给您添麻烦了，请您海涵。”

“没事没事，我一向大度，到时候酒桌上你自罚三杯就行了！”

“一定一定。”

“但话又说回来，人是我的工人帮你送来的，车子可以不算油钱，但是工人总该给点辛苦费吧，”

“王老板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油钱我也一样给您！”

胖子老板扭着身子走了，病房的门打开，上司黑着脸走到他面前甩出一张账单。

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医药费、辛苦费合计800元。】

他紧紧捏着纸张，看着天文数字最后一次试图反抗：“经理，我是为公司做事的，怎么能……”

经理眼神射出寒光，虚伪笑着打断他：“小刘啊，公司还帮你垫了不少呢，小年轻做事要稳重，不然小心人心不足蛇吞象。”

人心不足蛇吞象？

刘总从回忆里醒来，眼眶猩红，手指紧紧攥着，自言自语道：“我贪心吗？我只不过是用他们对待我的方式对他们罢了？至于那些工人，他们愚蠢他们活该，我只不过是把他们踩在我身上的脚印踩回去罢了！”

接着他发出瘆人笑声，近乎癫狂地大喊：

“我不会认输，赵志刚、万菁，你们休想让我认输！我再也不会回到以前那个猪狗不如的时候！我是刘总！我是西建的总经理！整个苏城的人都要抬着头看我！”

安静的书房回应他的只有沉默，一如他的假想敌一样。

……

三天前的苏城郊区平房里，在书桌前翻看材料的赵志刚打了个喷嚏，他笼了笼旧棉袄缓缓起身。

小屋内窗户打开着，房间正中烧着一盆炭火，这是苏城普通老百姓最简单的取暖装置。

他的手早已冻得僵直，坐在炭火盆前将手搓了又搓，冻得发白的四肢才终于有了血色。

因为烧着炭火盆，房间必须开着窗，窗外一阵寒风吹来，书桌上的材料被风吹散，散落在水泥地面各处。

赵志刚赶忙低头去捡他的宝贝，一张张拾起拍拍灰放回桌面用墨水瓶压好。

看着整理好的材料，赵志刚脸上浮现一丝喜色：“刘家的事总算有了些进展，只是还差些关键证据。”

赵志刚呼了口气搓搓手，重新坐在桌前翻开笔记本，里面夹着阿力的手写信。

自从三年前他成为西建的质量经理，陆续接到不少针对大小刘总的匿名举报信，举报内容触目惊心：从对招标项目做手脚到层层盘剥工程款，甚至还和当地黑社会有瓜葛。

每次他想探寻真相都会遇到阻隔，不是找不到证据就是举报人莫名失踪。

直到不久前他通过西建的一个货车司机见到阿力，彼时那个小伙子刚从劳里改造完释放，左手臂纹着一条龙，脖子上盘着一条虎，目光呆愣里又含着一些凶狠，看得他有些发憷。

起初他并不相信阿力这样的混混会是苦主，但当阿力说起父亲时涕泪纵横，他知道，他找对人了。

阿力是个谨慎的人，当面并没有过多言语，临别时握手却“不小心”掉了封信在赵志刚袖管。

赵志刚展开那封皱巴巴的信，笔画歪七扭八还夹杂着错字但看得出是认真书写。

【大领导，你好！他们都说你能管事，求你帮帮我们！我爸爸在跟姓何的做工地时摔断了腿，他们拿走了我们的赔偿也不发工钱，我爸爸没钱治就残废了。后来我爸被人带去打牌喝酒，输光了家产。】

看到这里赵志刚长叹一口气摇摇头，为一个好好的家就这么被毁掉而叹息，也为阿力父亲沉溺赌钱而惋惜。

赵志刚刚想合上笔记本，突然注意到信纸边缘有一些小孔组成的字符，他赶紧捧起来借着窗外的光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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