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难熬的一路

站台门口，检票员拿着大喇叭喊：“去武城的车马上停止检票，还有没有人没上车，还有没有人？”

“有人——有人——”正在狂奔而来的于彩平一边呼喊一边抬起手臂招手。

一家人终于飞驰到了检票口，于彩凤和彤彤抱着肚子直喘粗气。

于彩平从衣服内里的口袋摸出两张票，气喘吁吁地递给检票员。

检票员翻了个白眼，拿起检票钳啪地一下在票上打孔，拉开红绳让他们进去，嘴里还嘟囔着：“要搭车也不知道早点来？”

一家人在最后一刻搭上了回武城的火车。过道里的人被挤得像沙丁鱼罐头，几乎每人身后都“藏着”比人高的行李，个个眼神警惕地小心护着身家财产，带着攒了一年的工资“衣锦还乡”可不能便宜了小偷。

车窗蒙着层白花花的哈气，烟草味往人嗓子眼里钻，空气都稀薄得难以呼吸。四人拿着行李艰难地在往过道里挤，于彩平一路喊着“麻烦让一让”在前面开路，拥挤不堪的车厢回应她的都是：

“别挤啊！”“你踩到我了！”“没长眼睛啊？踩到我鞋子了！”

就这样一点点艰难挪到了买好的座位，一排三个位置已经坐上了四个陌生人。

于彩平反复核对车票上的号码，确认没错后，弯腰恭敬地问：“大哥大姐，你们是不是坐错位置了？这是我们一家人的位置。”

最旁边的大哥抬眼打量了下四人，鼻子冷哼一声，抱着手臂往座位靠椅一靠，仿佛屁股长在这里，完全没有挪位的意思。

于彩平继续叫了几声，坐最里面的大姐假惺惺打圆场说：“妹子，你既然叫大哥大姐了，就让你大哥大姐坐坐呗。”

人群里发出一阵哄笑，大姐来劲了，站起身说：“就是啊，要懂得尊老爱幼啊！”

于彩平刚刚经历生死现在又遇上无赖，气得脸煞白，一时脑袋空白只剩愤怒。

彤彤从妈妈身后挤出来，站在座位前歪着头问：“阿姨，这是我和弟弟的位置，懂尊老爱幼的话你把座位让给我们呗。”

大姐脸色瞬间转怒，伸出手指几乎要戳到彤彤鼻子，唾沫横飞地吼道：“哪儿冒出来的小屁孩敢跟你姑奶奶叫板？去去去，上一边儿玩去。”

座位上几人都哈哈大笑，一个穿着新棉袄头戴毡帽的体面男人更是调笑道：“让你们家男人来和我说，我不和女人一般计较！”

彤彤狠狠翻了个白眼，90年代的社会法则还是男人为天女人主内，女人独自行事阻碍大得惊人。

彤彤的眼光落在桌案上摆的茶缸，上面印着快褪色的“先进工作者”，彤彤小手一指，眯眼笑着问：“叔叔，先进工作者就是这样先进的吗？”

那个穿着体面的男人急了，瞬间弹起来把杯子收在怀里，怒骂道：“老子懒得跟你个还在吃奶的崽计较！”

人群又起了一阵爆笑，夹杂着下流的笑话“这么大了还吃奶呢？”“那个女人看起来确实还能喂奶！”

于彩平怒吼：“你们都闭嘴！”于彩凤叉着腰吼：“再说荤话把你们都抓起来！”

人群笑得更剧烈，有大胆的直接调戏：“嘿，这娘们儿生气起来最有味道了！”“叫我一声好哥哥，我帮你把座位抢回来！”

污糟的语言灌入彤彤耳朵，愤怒涌上心头，她挺起脊背想上前扇他的嘴，伸出手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是五岁小儿，愣在当场。

彤彤小眼睛转了转，有了主意，抬起头扯着嗓子大喊：“检票员！这里有逃票的！”

坐在最外侧装睡的男人一下子跳起来掐住彤彤的脖子，嘴里咒骂着：“闭嘴！快闭嘴！”

于彩平和于彩凤把行李往下一砸，一个掰开男人的手，一个扯他的头发。看到女儿被人欺负，于彩平怒吼：“把你的脏手拿开！放开我女儿！”

于彩凤急得大叫：“人贩子，快来抓人贩子！”永兴吓得哇哇大哭。

人贩子人人喊打，这话一出，人群开始骚动，刚刚调笑这一家子的人纷纷闭了嘴。离得近的正直女同志站起来大声说：“不要欺负女人小孩。”离得远的乘客真以为有人贩子抢小孩抱紧了自己的小孩跟着喊：“快来人啊！前面有人贩子！”

乘警终于被吸引过来，座上几人远远看到穿制服的人往这边挤，哎呀哎呀地拍着大腿，慌忙拿着行李抱头鼠窜。

等到乘警来了，刚刚在座位上耀武扬威的四人早就不见人影，乘警一脸正气地问于彩平：“刚刚有同志说这里有人贩子？人去哪儿了？”

于彩平还没回过神来，一脸无措，彤彤揉着脖子嘶哑着声音说：“叔叔，那个人刚还掐我脖子呢，现在不见人了。”

乘警环视一圈，眼神像老鹰一样凌厉，从人群中躲闪的眼神和慌张的神色他很快有了底，弯腰摸摸彤彤的脑袋安慰道：“小朋友你放心，叔叔会把坏人都抓起来。”

转头对于彩平于彩凤说：“你们两个女人带孩子出远门不容易，有什么事我会第一时间过来，快放好行李坐下休息吧。”

两姊妹松了口气瘫倒在座位上。

乘警转过脸指着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那两个穿蓝衣服的，那个戴毡帽的还有那个秃头的，你们过来！”

彤彤顺着乘警的手望过去，他指的几个人就是刚刚占着位子的，还好乘客太拥挤让他们一时没办法跑远，也佩服乘警的观察。

人群往旁边挤出一条窄窄缝隙，几人哆哆嗦嗦来到乘警面前，还不等乘警开始查，刚刚勒彤彤脖子的男人就带着哭腔辩解：“我没有拐她啊，我没有！”

乘警义正言辞地说：“我在车厢头就看到你勒着这小姑娘的脖子，你不是人贩子也不是什么好人！”

剩下三人赶紧撇清关系“我没有打她啊！”“我就坐一坐位置”

乘警呵斥道：“霸占位置还有理？你们几个把票拿出来，我看看你们到底坐哪儿！”

几人装模作样地一顿掏，哪里拿得出什么车票。乘警翻了个白眼指着他们说：“你们几个！跟我去后面车厢补票！”

一场风波终于平息，一家人终于松了口气。

于彩平拿出绳子把彤彤的手和自己绑在一起，递给于彩凤一条绳子让姐姐把手和永兴的手绑紧。

永兴不喜欢束缚，不配合地左右扭动挣扎，于彩平一边绑结扣一边吼他：“今天要在车上过夜，要是你不绑好随便让人抱走了，你就再也见不到妈妈了！”

永兴抽泣着站定，彤彤默默叹气，现在的治安和十几年后真是没得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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