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醒酒茶
夏末，暑气渐退，只留着些余热被风吹散了。裴川的婚期将至，阖府上下都贴上红纸喜字，预备着迎接新娘进门。
自从那天与裴川在竹林诉情后，瑟瑟便再也没见过他。两人心照不宣地避开彼此，重回各自的轨迹上生活。
洞房花烛夜，人生四大乐事之一，可准新郎却心事重重。
原本他并不排斥这桩婚事，娶一个门当户对的贵女符合他对自己人生的预期，裴傅两家联姻众人都喜闻乐见，可为什么……
为什么他心里像被人挖去一块空落落的，让他不知所措。
为了抚平那处失落，他也喝起了酒。
直到大婚那日，他身着锦绣婚服，身骑高头大马接亲时，那张如冰山终年不化的脸上还透着酒气熏出的薄红。
裴府的下人以为他新婚太过激动，私下里纷纷羡慕起那位好命的大夫人。
“看来傅小姐深得公子欢心，我在公子身边伺候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公子如此失态呢！”
“废话，你也不想想傅小姐身份高贵，又和公子青梅竹马，两人的感情自然深厚。”
“你们又在乱嚼什么舌根子？”
扶芳出声打断了他们的窃窃私语，她手里端着一碗茶水，朝裴川院子里一个小婢女吩咐道:
“听闻大公子喝醉了，这是厨房送来的醒酒茶，还不赶紧送过去。”
那婢女挨了骂，冲扶芳讨好笑笑:“我们只是私下胡言乱语，以后可不敢了，姐姐千万别挂心。不过这茶怎么劳烦你送，后厨的云心呢？”
“别提了，”扶芳作出一幅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那丫头昨夜便吃坏了肚子，现在卧床不起，正巧我路过厨房看他们忙得团团转，就顺道把醒酒茶送来了。”
婢女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多谢姐姐。”
她接过托盘走到前院，裴川正陪着几个公子喝酒。能被裴家宴请的人都是非富即贵，她不敢贸然插话，只好待在旁边看裴川一杯接一杯喝着他们递来的酒。
“裴大哥，恭喜啊，这杯我敬你。”
“多谢李兄。”
“裴公子好酒量，我再敬你一杯，祝你和夫人百年好合。”
“那我祝裴兄和傅小姐早生贵子！”
又是几杯烈酒入喉，裴川本就不清醒的脑子更加昏沉，众人看他醉得不成样子也不敢劝酒了，调侃几句就放他去洞房。
裴川摆手道谢，凭着记忆朝婚房走去。
小婢女不敢怠慢，将醒酒茶递到他眼前。
“公子，这是厨房送来的醒酒茶，请您饮过再回房。”
“嗯。”
裴川随手拿过，掀起茶盖便被久违的香味吸引。
“茶里放了什么？”
她被问得一愣，“回禀公子……奴婢不知。”
“你送来的茶，你竟不知？”
“公子…这是扶芳姐姐从厨房端来的，奴婢只负责送茶，旁的确实不知情啊！”
扶芳……
裴川依稀记得扶芳是瑟瑟的贴身侍女，她送茶背后必定有瑟瑟的手笔。
他早该想到的，那种熟悉的香味他只在瑟瑟入府后闻过，想必是她亲手所制又假借旁人的名义送到他手中。可他不明白她究竟为何要这么做，毕竟她与傅雪柔素不相识。唯一能解释通的就是…她真的爱他，爱到甘愿默默付出，哪怕最后为别人做了嫁衣也无怨无悔。
“你退下吧。”
裴川回味着口中的甘甜，恍惚地想，她竟然能为自己做到这等地步，自己大婚她想必十分难过吧。
他摇了摇头走入婚房，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清醒些。
龙凤红烛，春宵暖帐，一身大红嫁衣的傅雪柔端坐在床，听到脚步声放柔声音扭捏开口:
“裴川哥哥，是你来了吗？”
裴川立在原地，一言不发。
按照流程，他应该轻声安抚她，给她掀开盖头，与她共饮合卺酒，可他心里想的念的却是另一个人。
“抱歉，傅小姐。”
裴川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他盯着傅雪柔一字一句道:
“我喝多了，恐会醉酒伤人，便去偏房睡了，你早点休息。”
织金盖头被一把扯下，傅雪柔震惊地看着裴川，妆容精致的脸有些扭曲。
“裴川哥哥，你不要走…不过是吃多了酒罢了，我不怕你伤我，你能不能不去偏房！”
她语气近乎哀求，新婚第一天夫君就去偏房睡，简直是明晃晃打她的脸，昭告所有人裴川心中没有她。骄傲如傅雪柔，怎么会允许自己落人话柄？哪怕用尽浑身解数她也要留住裴川。
“你不必担心，此事错在我，明日我会向父亲和祖母禀明请罪，不会连累你受责备。”
“裴川哥哥，你等等。”
傅雪柔起身卸下头上繁复精巧的钗环，当着他的面褪去婚服只留一件轻薄的寝衣。
她的手攀上裴川胸口，在他耳边吐气如兰:“裴川哥哥，我们是夫妻，现在是我们洞房夜，你留下吧。”
“抱歉。”
裴川退后一步躲开她的触碰，毫不留恋转身去了偏房。
傅雪柔眼睁睁看他离开，不甘地出声继续挽留却得不到半点回应。
她怒极卸下伪装，附身将桌上的美酒供果统统扫到地下，又拿起那件价值不菲的嫁衣撕扯发泄。
等她终于恢复理智、筋疲力竭时，陪嫁丫鬟春桃战战兢兢地踩着一地果干碎瓷走近。
“小姐，您要保重身体，早些休息，明日还要去见裴大人和裴老夫人呢。”
她本是好言相劝，却被傅雪柔狠狠一掌甩在脸上。
“贱婢，你也敢看我笑话！”
春桃挨了这一掌，立刻跪在傅雪柔脚下道:
“奴婢不敢，夫人貌若天仙，假以时日定会让裴公子倾心。现在当务之急是讨得裴大人和老夫人欢心，好在这府中立威啊。”
“哼，算你还有点用处。”
傅雪柔被她点醒，没再朝她发火，毕竟隔墙有耳，若让裴川听到就糟了。
吩咐几个奴婢将地上一片狼藉收拾干净后，她便独自躺回床上，看着空荡荡的大床她心绪烦乱，一夜未眠。
第二天请安时裴川早早就到了，安静候在堂前，裴老夫人阴沉着脸看向他们，嘴唇微动，终究没说什么。
裴父面色如常，接过傅雪柔递来的茶轻抿一口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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