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黄粱一梦

“裴公子，尊夫人性命无虞，您何苦再留我？”

男人沉闷的声音隔着屏风传进巫医耳中，“我夫人尚昏迷不醒，你何必急着走？她醒了我自会让你离开。”

“我早已说了，尊夫人身体已与常人无异，至于她想何时醒来全凭自己的自愿，我如何能左右？”

“她为何不愿醒……”

“那我就不知情了。”

巫医皱眉无奈解释:“兴许她之前经历了些坏事，致使生了梦魇，或有不想面对的人事让她抗拒醒来。”

“总而言之，这是夫人的心病，我无能为力。”

屏风里的男人只顾着抚摸榻上人恬静安然的睡颜，半晌才冷漠然回道:

“我请你来不是听你说无能为力的。你不是巫医吗？除了精通医术外，巫术也应不在话下。”

巫医惊问:“您这是何意，难道要让我给夫人下蛊？”

也不怪她多嘴问，毕竟裴昭当初请她出山救人时下了大手笔，她便默认裴昭是爱妻心切的好夫君，压根没想过准备蛊虫。

她想起瑟瑟脖子上狰狞淌血的伤口，于心不忍劝说:

“蛊虫的确能控制她的身躯让她醒来，可这样一来她便成了没有意识与记忆的提线人偶……请您三思啊。”

“够了，”裴昭即便再丧心病狂，也不会把瑟瑟变成那样。

他直接起身走到巫医面前，自上而下打量她说:“我听闻你们巫术里有种药，喝了能让人忘忧。”

“我夫人对以前的事还耿耿于怀，故不愿醒来。可能用那药帮她忘却前尘？”

巫医长袍下的手紧紧攥着，“却有此药……”

裴昭丝毫不犹豫吩咐说:“那便用。”

“好，我立刻去配。”

他此言一出，巫医也不好再辩驳。

各种珍奇药材被一一送进房中，巫医忙碌的同时也不由感叹这裴府果然家大业大，如此刁钻的药草都能被寻来，不仅保存得当，还成捆的堆成小山。

房中极静，阵阵捣药声过后，随着她一滴指尖血融进药中，那所谓的“忘忧水”便制成了。

巫医将药端到裴昭跟前，言简意赅:“此药名为，梦黄粱。”

裴昭端起药，只见那小小一玉碗中乘着半碗晶莹若露水的“药”，质疑道:“既是药为何如此澄清？”

“助人忘情之药自然清澈无暇，您不必担忧。”

裴昭嗯了一声，接着轻柔抱起瑟瑟让她靠在他怀中坐好，拿着汤匙一点点将药喂进她嘴里。

巫医在心底暗自叹了口气，伸手贴上瑟瑟的脸，念道:

“梦黄粱，饮入魂……前尘旧忆尽散茫，新魂生作无瑕玉，从今忘故长无痕。”

她熏了特殊的熏香，如今整个房中飘满一股难以言喻的幽香。

裴昭闻了些便觉头脑逐渐昏沉，他臂弯里还圈着瑟瑟不放，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回忆起初次见瑟瑟的那天。

“施主，这枝杏花赠你，愿你来世得一副玲珑心肠。”

纯真无瑕的小尼姑站在雨里笑眼盈盈地望着他，手里还握着那朵沾了雨的杏花。

裴昭定定看了她片刻，眼睛一酸便张开双臂要去抱她。

“瑟瑟，我好想你……”

他扑了个空。

小尼姑后退几步，说道:“施主，我不叫瑟瑟。”

“你是……”

“贫尼法号，色空。”

周遭场景迅速扭曲变化，裴昭稳住心神，发觉自己竟又处在一间小小的客房中。

一只香炉静静燃烧散出缕缕檀香，墙边的桌上伏着个瘦小的人影。

他走进些，人影立即回头对他露出个拘谨的笑，“裴施主，你看我抄的经文好不好？”

朦胧的烛光给瑟瑟的脸披上一层薄纱，裴昭许久不见她如此灵动的模样，竟有些看呆了。

瑟瑟等得都急了，小声催促着:“快说呀，好不好？”

裴昭俯下身，诚恳夸道:“好，你抄的自然是最好的。”

话出口的一瞬间，原本娇俏的少女放下手，一双杏眼蓄满泪水直直盯着他，“那你为何要欺负我，诬陷我？”

裴昭想起先前那些手段，毫不犹豫抬手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是我错了，你不要哭。”

他想要为她擦掉泪水，却在碰到瑟瑟的一瞬间失了神。

再恢复意识时，他已然回到裴府。

裴昭环视四周，疑惑自己怎会突然出现在裴川院儿里。不过还没等他摸清前因后果，房中便传出女子清脆的笑声。

那声音裴昭在熟悉不过，他推门而入，撞见他的妻子竟乖顺地由大哥揽在怀中，两人头挨着头亲密作画，裴川的手还搭在瑟瑟手上！

裴昭急火攻心，也顾不得兄友弟恭，朝裴川喊道:“大哥，你放开她！”

谁料裴川只是轻笑一声，将瑟瑟抱得更紧了些。本该在他裴昭怀中的女人也像没听到一样，将整张脸都埋进裴川怀里，连眼神都不给他一个。

裴昭克制住动手的冲动，温声唤道:“瑟瑟，你过来……我才是你夫君啊。”

“夫君，什么夫君？”

瑟瑟喃喃自语:“你总是欺负我，我不喜欢裴昭，我要大哥做我的夫君。”

“不、不是的，我喜欢你……”

裴昭忍无可忍去抓瑟瑟的衣袖，却只摸到一块粗糙的棉布。

素衣女子回头瞪了裴昭一眼，语气半是嗔怪半是无奈，“你又抻我衣服做什么？万一坏了还要我自己缝，好麻烦的！”

两人皆穿着朴素，在小院儿里浇花种菜，俨然是老夫老妻的模样。

“我……”裴昭低头看自己手上拽着她衣角，下意识便松开回答:“娘子我不是故意的。”

“哼，你每次都说无心，可偏偏不改。”瑟瑟抬手戳了戳他高挺的鼻梁，自认为很凶地威胁说:“若再有下次，你就去和游儿一起睡吧！”

裴昭闻言，不禁露出一丝苦笑。他深知瑟瑟的脾气，嘴上虽硬，心却软。

他伸手轻轻抚平她衣角的褶皱，轻声应道：“娘子，我保证，以后绝对痛改前非。”

瑟瑟见他这般诚恳，心中的不满也渐渐消散，她轻叹一声，语气缓和下来：“算了，看在你认错态度良好的份上，这次就原谅你了。不过，你得帮我做一件事。”

裴昭眼睛一亮，忙问：“娘子有何吩咐？”

瑟瑟微微一笑，指了指院中的那棵老槐树：“那树上的秋千，你得帮我修一修，免得我玩的时候又出什么岔子。”

裴昭点头应允，转身去取工具，准备将秋千修得更牢固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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