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施针


瑟瑟的指尖绞着衣袖,梨花香漫在鼻尖,像浸了蜜的针,甜得扎人。

她垂着眼,望着青砖地上自己的影子,轻声道:"多谢殿下费心,只是……如今你我之间,和以前不同了,我住着反倒不安。"

景鹤上前一步,袖口扫过廊下的梨花,落下几片白瓣。他想去碰她的发,指尖刚要触到,瑟瑟却像被惊着的雀儿,猛地侧过身,肩头撞上廊柱,发出轻响。

"瑟瑟。"景鹤的手僵在半空,眼底的温柔淡了些,添了层涩意,"在怕什么?是怕我,还是怕这豫王府?"

瑟瑟咬着唇,半晌才摇了摇头:"不是怕……只是……"

她想说却不出口。

当年寺里的师兄是布衣芒鞋,会分她半块馒头,会替她赶后山的野狗;可眼前的豫王世子,金冠玉带,周身是她摸不透的威仪,连眼神里的情意都重得让她喘不过气。

景鹤看着她躲闪的眉眼,忽然低低笑了一声,笑声里裹着寒意。

他转身走到廊边,望着深深庭院,声音沉得像淬了冰:"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是怕裴昭,对不对?"

瑟瑟猛地抬头,眼里满是惊愕。

"当年没能履行承诺带你逃走,一直是我心里的一道坎。"景鹤的指节攥得发白,恨声道:

"是裴昭!是他派手下将我堵在后山,又在方丈面前说你我早有私情,心念尘缘,逼着方丈赶我走。"

他转过身,眼底翻涌着压抑多年的恨,"他早就知道我们的计划,故意设局阻碍。我走后,他是不是对你百般照拂,让你觉得他是良人?"

"他设计让我们分开,又在你身边扮演好人。"

景鹤一步步逼近,直到两人距离不过咫尺,他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皂角香,和记忆里的味道重叠,

"瑟瑟,你以为这些年我为什么找你找得那样苦?我查到他把你接出庵,强占为妾,待我终于取得父王信任,有能力去救你时,你却……"

他顿了顿,喉结滚了滚,"你却和我,生分了。"

快要十年了,他们之间隔了太多太多,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瑟瑟的手抖得厉害,嘴唇翕动着,却说不出一个字。

她明知道真相是残酷的,可真的赤裸裸暴露出时仍让她难以接受。

景鹤忽然伸手,轻轻按住她的后颈,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过来,带着不容抗拒的笃定。

瑟瑟想躲,却被他按得动弹不得,只能听见他贴着她的耳畔,用极低的声音说:

"师兄没办法,只能从现在开始弥补你。所以你一定要信我,我绝不会害你。"

他松开手,看着她惊惶的眼,眼底满是疼惜:"裴昭给你用了禁药,我怕你被裴昭蒙在鼓里,一辈子当他的棋子。瑟瑟,看着我———"

他捧起她的脸,指腹轻轻擦过她颤抖的睫毛:"我不是要逼你,只是想让你知道真相。当年是他拆散我们,可如今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把你从我身边抢走。"

瑟瑟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砸在他的手背上,滚烫。她想推开他,手脚却软得不听使唤,心里像被两股力扯着。

一边是景鹤眼底真切的痛与爱,一边是被欺骗的恐慌和对这陌生一切的抗拒。

"我……我不知道……"她哽咽着,"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景鹤叹了口气,终究是松了手,替她拭去眼泪:"好,我不逼你。"

他后退半步,拉开些距离,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温和,"你先歇着,想通了,随时找我。"

他转身要走,走到院门口时,却又停住,背对着她道:"明日我会请人为你治疗,不久你定会记起来。"

话音落,他大步离去,留下瑟瑟站在梨树下,眼泪混着飘落的花瓣,打湿了衣襟。

风穿过梨枝,呜呜咽咽的,像谁在哭。

他果真说一不二,第二日夜里梆子敲过二更,院外传来轻缓的脚步声。

景鹤亲自引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太医进来,太医背着药箱,步履稳健,眼神温和,倒不像寻常官宦人家的医官那般拘谨。

"瑟瑟,这位是刘太医,宫里的老人了,最擅长调理神志,手法很轻,不疼的。"景鹤的声音放得极柔,手里还捧着个锦盒,打开来是几块蜜饯,"若是怕疼,含块这个。"

瑟瑟看着他眼底的恳切,又看了看刘太医和善的脸,终究没再说拒绝的话。

她在榻边坐下,手指紧张地抠着衣襟,景鹤便搬了张圆凳坐在她身侧,指尖虚虚护着她的肩,像怕她随时会惊逃。

刘太医先替她诊脉,三指搭在腕上,闭目凝神片刻,眉头微蹙:"脉象虚浮,气郁于内,确实是中了些迷神的药,药性沉得深,得慢慢疏解。"他打开药箱,取出一套银针,针身细如发丝,在烛火下泛着银光。

"施针时可能有些酸胀,忍一忍就好。"刘太医温声道,取过棉布擦拭银针,"世子放心,老臣定会尽心医治。"

景鹤颔首,目光落在瑟瑟发白的脸上,轻声道:"别怕,我在。"

第一根针扎在百会穴时,瑟瑟猛地瑟缩了一下,景鹤立刻攥住她的手。他的掌心温热干燥,带着薄茧,力道却很轻,是无声地安抚。

瑟瑟咬着唇,感受着那股微麻的酸胀顺着头皮往下走,眼前竟闪过一片模糊的光影。

"唔......"她低低哼了一声,额角沁出细汗。

"是不是想起什么了?"景鹤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急切。

瑟瑟茫然地摇摇头,那画面太快,像指间的沙,抓不住。

刘太医又在太阳穴、风池穴各扎了一针,手法稳准,针尾轻轻颤动。

这次,瑟瑟没再发抖,只是睫毛不停地颤,眼泪却莫名涌了上来。她好像听见有人在喊"师兄",声音脆生生的,是她自己的。

刘太医捻动针尾,"药性被针气逼着动了,郁气散了,记忆自然会慢慢回来。"

施针半个时辰,刘太医起针时,瑟瑟的脸色已缓和了些,只是眼神还有些空茫。

景鹤递过蜜饯,她下意识接了,含在嘴里,清甜的滋味漫开,倒压下了些许针后的涩意。

"明日此时,老臣再来。"

刘太医收拾着药箱,对景鹤道,"世子不必急,这药邪侵得深,至少要半月才能除净。期间若有零星记忆浮现,让夫人多歇歇,别强撑着去想。"

送走太医,景鹤见瑟瑟靠着榻背发怔冷,轻声叮嘱了几句便识趣离开了。

次日清晨,瑟瑟推开窗,见景鹤正在院里修剪梨枝。

他换了身月白锦袍,没戴金冠,长发用玉簪松松挽着,倒有几分当年寺里的模样。听见动静,他转过头,晨光落在他眉眼间,温柔得像化了的春水。

"醒了?"他扬了扬手里的花枝,"刚剪下的,插在你案头正好。"

瑟瑟望着他手里沾着晨露的梨花,顾虑陡然消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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