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救夫

晨间，紫薰挎着药篓出了门。她走得极快，丝毫没留意周边似有若无的视线。

扶芳蹲在院边假装择菜，眼角的余光追着那抹青色消失在山道拐角，手里的豆角“啪嗒”掉在竹筐。她猛地直起身，往院子东头的柴房方向飞快打了个手势。

两人扒着柴房的门缝看了片刻，确认院外再无动静，飞快跑到紫薰家中。紫蛮从怀里摸出一截铜丝插进主屋门锁，“咔哒”一声轻响，两人顺利摸进门。

主屋的光线很暗，常年关着窗，空气里飘着一股奇异的甜香，混着草药的苦涩，闻着让人头皮发麻。瑟瑟捂住口鼻，看见墙角摆着十几个陶罐，罐口蒙着黑布，隐约能听见里面有细碎的爬动声。

“在里间。”紫蛮的声音有些发紧，瑟瑟顺着她的目光警惕看向内室。

里间更暗，只有屋顶开了个小小的气窗，漏下一缕微光，正照在屋中央的木架上。那木架像个简陋的囚笼，上面赫然绑着个人。

那人被粗麻绳捆得结结实实，从头到脚裹着破布，只露出两只血肉模糊的脚。

瑟瑟走近了才发现，那破布底下似乎有东西在动，细细簌簌的，像是有无数小虫子在爬。

“小心。”她按住紫蛮的手，指了指那些密密麻麻的蛊虫。

“是守蛊的虫子，”紫蛮熟稔地从袖中摸出个小瓷瓶，倒出些黄色粉末撒在周围，“这是我爹配的驱虫药，能镇住它们一时。”

粉末落地的瞬间，果然听见一阵细微的虫鸣，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仓皇逃窜。紫蛮趁热打铁，掏出匕首割断麻绳，那人像摊烂泥似的摔下来。

瑟瑟赶紧伸手去扶，只觉触手处黏腻湿冷，破布下的身体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他体内全是蛊虫，你不要碰到他的皮肤。”紫蛮咬着牙架起那人的胳膊，“先扶回我家，别让这证据死了。”

两人一前一后架着人往外走，那人轻得吓人，却软得像没有骨头，头歪在瑟瑟肩上，呼出的气带着浓重的血腥。

瑟瑟不忍看，只盯着脚下的路，生怕使大了劲儿将人弄散架。扶芳在院门口接应，见她们出来，慌忙掀开门帘接应着。

“爹！”紫蛮把人往屋中塌上一放，喘着粗气，“这是紫薰养的血蛊！”

紫山闻言脸色骤变，几步跨进屋里。瑟瑟这时才敢细看塌上的人，破布沾在身上，像是和皮肉长在了一起，露出的手腕处有密密麻麻的小孔，像是被什么东西啃噬过，红肉外翻着，看着触目惊心。

“你看她真是作孽，手艺如此不精，把好好一个人弄得不人不鬼。”紫蛮边说边伸手想去扯那破布，却被紫山呵停。

“先别动，她在他身上下了子母蛊，动了会惊动紫薰。”紫山从里屋翻出个陶碗，倒了些黑褐色的药汁，用棉布蘸着往那些小孔里抹，“这药能暂时压着蛊虫，等会儿再用针把母蛊引出来。”

药汁碰到伤口，塌上的人忽然发出一声极压抑的呻吟。瑟瑟的心猛地一揪，不知怎的，竟蹲下身，想去擦他脸上的污渍。

“别碰！”紫蛮想拦，却已经晚了。

瑟瑟的帕子沾了清水，轻轻擦过那人的脸颊。一层黑垢被擦去，露出底下苍白的皮肤。她的手越擦越慢，帕子上的水渍晕开，露出高挺的鼻梁，紧抿的薄唇，坚毅的轮廓。

……瑟瑟的呼吸忽然停了。

“不……不可能……”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帕子掉在地上，水溅在她的鞋面上。

扶芳鲜少见她失态，担忧道:“阿姐，你怎么了，可是被这人吓到了？”

瑟瑟早已顾不上解释，疯了似的去解那人身上的破布，手指被粗糙的布面磨得发红也浑然不觉。

紫蛮和紫山想拦，却被她眼里的疯狂骇住了。

破布一层层揭开，露出的景象让众人皆倒吸一口凉气。那人的胳膊和腿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手腕和脚腕处有明显的刀伤，皮肉翻卷，显然是被挑了筋。身上更是没有一块好地方，密密麻麻的虫咬痕迹遍布全身，有些地方甚至能看见森森白骨。

可那张脸，纵使布满血污和伤痕，瑟瑟也绝不会认错。

是凌七。

“凌七……”瑟瑟伸出手，想去碰他的脸，指尖却在离他寸许的地方停住，剧烈地颤抖着，“怎么会是你……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塌上的人似乎听到了她的声音，眼皮艰难地动了动，浑浊的眼珠里竟透出一丝微弱的光亮。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想说什么，却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看来他中毒太深，伤及咽喉，”紫蛮在一旁看得心惊，“以后怕是很难……”

后面的话她没说出口，但意思再明白不过。

瑟瑟只觉得天旋地转，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被挑断的筋骨，是当年裴昭的手笔。

她原想以裴昭的性子定会对凌七下死手，不敢期盼再与凌七相见，可如今相逢，更痛心疾首。

他回来了，却变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被人挑断筋脉，被万虫啃噬，关在暗无天日的屋子里，成了别人养的蛊。

凌七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悲伤，喉咙里发出更急切的声响，眼珠死死地盯着她，似有千言万语恨不能开口。

紫蛮蹲下身，仔细检查着凌七的伤口，眉头越皱越紧：“他身上的蛊虫已经入了骨，就算能引出母蛊，这些伤……也未必能好全了。”

“求您救救他！”瑟瑟抑制不住哭泣，“无论您有何要求我都答应，只要他能活着。”瑟瑟抓住凌七的手，他的手冰冷僵硬，指骨硌得她生疼，“只要能活着就好……”

紫山叹道:“我早已警告寨中族人不许用活人炼蛊，是紫薰违背了规矩，我身为寨主定会尽力救人。只是不知，这人蛊是你何人？”

“夫君，”瑟瑟将凌七的手贴在脸边暖着，毫不顾忌身边人呆若木鸡的神色，答道:“他是我夫君，他不能出事。”

凌七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像是在回应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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