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千年之约
“当然有分别。”
云岑不赞同道:“说到底，这因果皆从你而起，执念也由你而生。你若从此不问俗世只顾着修炼，那些人的魂魄怎么甘心再入轮回？”
云岑挥一挥衣袖，二人面前空凝聚出一面水镜，“看吧，你惹下的祸事，以后这些魂魄心怀执念，定不会乖乖转生了。”
梨花静静看着水镜，里面空无一物，满目苍白，依稀能辨认出几重白雪皑皑的山。
“这里是……”
“北境的雪山。”
云岑点了点镜面，一个单薄人影出现在山崖，杵着拐杖一路向上，身上唯一御寒之物便是一件破旧裘衣。
离近看，那人神情肃穆，鬓边生出几缕白发随风雪飘摇，像不知道寒冷似的不停走着。男人侧脸一道长长的伤疤，垂眸时令人顿觉悲郁万分。
“你可还记得他？”
梨花回答:“记得，一世孽债。”
山神高深一笑，“非也非也，小梨花修炼不精，果然说错了。他哪里是一世孽债，而是你两辈子的宿仇。”
“你报恩时我偶尔无聊，就在水镜中看着，你别说，倒是比凡间的话本子还有趣。”
梨花被她调侃地有些恼了，毫无威慑地叫了声，“云岑！”
“好了，我不妨告诉你。这位裴府的二公子，你凡世的夫君裴昭，便是前世寺庙中，将你从枝头打落的二世祖、你咒人家没心没肺的小少爷。”
“本来他先亏欠于你，这辈子卷入你的报恩之路也是因果报应。可我没想到竟然被你一语成谶，他一出生就带有心疾……”
云岑不由摇头感叹，“万般皆是命啊……妙哉，奇哉。”
梨花神色复杂地看着水镜中缓慢登山的男子，问:“他这是要去哪里？”
“你那具身体没了后他疯癫了，放下权势名声不顾独居雪山脚下，每年还要登上山顶朝拜一番。”
“他这又是何苦。”
“是啊，”云岑一挥手，镜面瞬间恢复空白一片，“不过凡人都是这样的。总是当局者迷，为了片刻赎罪蠢事做尽，殊不知当下的罪孽容不得亡羊补牢。”
“我倒觉得情有可原。”小梨花道:“入世一遭，我才知道凡人阳寿何其短暂，与仙灵相比不过弹指一挥。正因如此，世人才有许多身不由己，言不由衷吧。”
云岑君以一种惊奇的目光打量她半晌，道:“看来你在凡间这几日感触很深呀，不再是只懂晒太阳赶鸟儿的傻花了。”
“本来也不是！”小梨花勤勤恳恳修炼，原本也是能有一番作为的，哪成想被迫卷入凡情，让云岑如此笑话。
“好了好了，你要不要在镜中看一看柳公子，他才是最身不由己的。”
“柳公子？那是谁？”
“书生啊，或许你更熟悉他另一个名字，凌七。”
“他还好吗？”
“相当不好，”云岑收了水镜，“以免你看后感伤，还是收起来比较好。”
属于瑟瑟的情感逐渐清晰，小梨花面前浮现一双情意深沉的眼眸，心口隐隐作痛。
她到底怎么了，明明神魂已归位，竟还会为一凡人心绪不宁，牵肠挂肚……
瑟瑟已死，缘分已尽。不该，不该……
可那凡人是凌七啊！
梨花下定决心，“云岑，我可否再求你一事，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事成后我许你两百年灵力可好？”
山神一听来了兴趣，“先说来听听，我再考虑要不要帮你吧。”
小梨花右手两指并拢，眉心凝聚出千丝万缕的精魄，小小天地即刻被纯白色光芒笼罩。
云岑领会她的意图，劝阻道:“你神魂不稳，强行分出精魄，不怕气数散尽吗？”
梨花不语，催动灵气将所有精魄合而为一，幻化出本体——一朵纯白无暇的梨花缓缓在二人眼前绽放。
“五片花瓣，承载我所有的精魄与记忆。今日分出四片，求云岑君帮我找到那四人的魂魄，将花瓣封印在他们的灵魂深处，这样一来他们便能顺利转世为人，我也能安心闭关了。”
云岑不忍地看着小梨花，虽然找几个魂魄对她而言毫不费力，她却没有立即答应。
“分出精魄的代价是沉睡千年，值得吗？”
“值得的。”
活了数千年的山神不能体会她的心境，可面对相伴许久的小梨花，她说不出拒绝的话。
“好，我帮你就是。只是既白，你又要失约了。”
“明明答应会陪我千年万年的，看来，以后只能我自己在这山上了。”
“云岑……”小梨花不舍地摸了摸山神的脸颊，“是我食言了，你不要生气，千年后我会来找你的。”
“哼，等这千年过去再说吧。”云岑别扭地躲开，信誓旦旦道:“这次分开的时间可长了，说不定我会碰上比你更有意思的仙灵，也不能保证不会把你忘了。”
“那也好，有人陪你就是好事。”
梨花说完，身体逐渐透明。象征她本体的白梨飘到山神面前，花瓣一片片掉落，待第四片花瓣落在她手中时，原本饱满的花苞只剩一片花瓣，光秃秃显得有些可怜。
“唉，傻花。”
云岑收起花瓣，拂袖离去。
水镜中那两人尚且在世，山神也不好直接将他们的落魄唤出，只有等他们身死后再施法。
“还有两个魂魄……应在黄泉奈何吧。”
忘川水的腥气漫过奈何桥头，云岑正见着那两个魂魄。
一个身着青衫，背着手看桥下翻涌的鬼火，侧脸冷得像冰坨子。
另一个穿玄色锦袍，虽没了生前的珠光宝气，眉宇间的却仍是从容不迫，“裴大公子，能否请你让开，你在这里实在有碍观瞻。”
青衫魂魄没回头，声音冷嗖嗖，“世子殿下，有本事你自己先去喝孟婆汤。”
“我在等瑟瑟，恕难从命了。”
“谁不是在等？”
云岑在桥头站定，听着这两句翻来覆去的争执，眉头微蹙。
她认得这两人——一个景国的豫王世子，一个裴府的原定家主。
皆是为那株傻梨花倾心的痴人。
“不必等了。”云岑的声音穿过奈何桥的阴风，带着山神特有的清冽，“她不会来。”
两个魂魄同时转头。裴川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两片花瓣上，瞳孔微缩：“那是什么？”
景鹤也沉了脸：“那物上为何附有瑟瑟的气息？”
“你不必知道。”云岑走近，将花瓣摊开在掌心。
月光似的花瓣上，隐约能看见细碎的梨花纹路，凑近了，竟有淡淡的花香漫出来，驱散了周遭的阴寒，“这是她的精魄所化，让我封印在你们魂魄里。带着这个转世，方能平安投个好胎。”
“不必。”裴川立刻回绝，“虽然不知你是谁，可精魄绝非能分出的东西，想必对她损伤极大，我不能接受。”
景鹤也摇头，“我们已决意在此处等她便不会离去，请你转告她，师兄等她出关。”
云岑叹了口气。她早该料到的。这两人一个执拗，一个痴缠，生前为小梨花争过，死后竟还在黄泉路上较着劲。
“她食言了。”云岑无奈道，“不止对你们，对我也一样。她答应陪我千年万年，如今却要睡上千年。”
两个魂魄都愣住了。
“她分出了四片花瓣，”云岑抬手，指尖拂过花瓣上的纹路，像是在触摸小梨花本体。
“每一片都裹着她的记忆，这花瓣会跟着你们转世，她的气息会护着你们，不被阴邪侵扰。待千年后她醒了，若想寻你们，凭着这精魄的气息，总能找到的。”
云岑不再多言，指尖凝聚起淡金色的灵力，轻轻点在花瓣上。两片梨花似的精魄立刻化作流光，没入两个魂魄的眉心。
“去吧。”云岑挥了挥手。
这次，两个魂魄没再争执，精魄暂时抚平了他们的执念，两人一前一后缓缓走上奈何桥。
云岑满意点头，“还剩两个，想来千年之约，很快便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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