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对视

邱言枫和楚清时从临峰北坡走下来之后便是仟城，此时他们正坐在仟城城外驿站的后院暖棚里吃晚饭。

说是暖棚，其实也就是用木板搭了个顶，夜已深，院子里的几团篝火架子都已灭了火，只剩下邱言枫一桌还在用餐。

“仟城的烤肉与别处不同，各位尝尝看，是否习惯仟城的风味。”店小二替大家烤肉，切好送到桌前。

邱言枫还在想墨梅林里的脚印是谁留下的，又遗憾在山上没有查到什么确切有力的线索，不免失落。

他心不在焉地夹起一片肉吃下，在入口的瞬间，浓郁的酱汁香气便袭向味蕾，外焦里嫩的口感也令人惊讶，好似冲散了一路的苦恼与疲惫。

他习惯性地吩咐道：“小二，去取一下笔墨。”

“请公子用这个吧。”小二回手把记账用的笔和几张纸递过去。

楚清时好奇的问：“要笔墨做什么？”

“幼时我曾遇到过一个有趣的人。”邱言枫执笔蘸墨，“他与我同岁，饱读诗书，逸致闲情，每每遇到美味的食物都会记下来，还要标明图样、地点、甚至连舆图都要简单的画出来。”

“这般有雅兴？”楚清时觉得有意思，凑在一旁看邱言枫的记录。

邱言枫应道：“他说是要帮他叔叔一起撰写《食游记》，还说长大后要纵情山水，游历人间，自由潇洒的活一回。他说的洒脱，令我心生羡慕。当年与他分开后，我们便断了联系，可他这个习惯我倒是学来了，也想写一本自己的《食游记》，等老了翻出来看看，自己都走过何处，吃过何物……”

邱言枫侧眸看向楚清时，笑道：“又都是与谁在一起。”

楚清时与邱言枫对视，二人眼中的缱绻情浓毫无掩藏，好似依恋又在相望间愈发深刻，千言万语尽在静谧之中，凝视不语。

.

“——您是在故意支走我，为什么？”

温澜直接了当地挑明袁墨的意图，袁墨却不语，只是盯着温澜不动。

温澜迎着袁墨的视线，无声地用眼神与他对峙。

几息之后，袁墨沉着脸色，暗含威胁地问道：“寻组长是不打算听令了？”

“我隶属于玉楼，严格而言，我只需听楼主令。”温澜毫不让步。

因为她深以纪家叛国为耻，便更在意忠心一事，所以对于毫无理由的质疑就会极其敏感。或是为了证明自己、或是为了保护自己。

总之，每每遇上此类事情时，她常是追问到底，誓不妥协。

“自楼主生病以来，宝芝堂人手不足，我常与楼主独处，从无错处，为何今夜要逼我离开？”温澜就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甚至为了逼我离开，不惜以不听令三个字威胁我？”

袁墨本就不善言辞，此时找不出什么话反驳温澜，他欲言又止的瞥了一眼林清让，伸出手想要先拉温澜出去。

见袁墨伸手，还不等温澜有动作，林清让便一步跨过来，挡在温澜身前挥退袁墨的手。

林清让眼中的压迫感十足，仿佛恢复成了当初的楼主。

他的手搭在温澜肩上，让温澜坐稳的同时，也在用这个举动告诉袁墨是他要温澜留下的。

袁墨微微蹙眉，手在半空中伸也不是，收也不是。

“袁堂主。”陈袭出声打破凝重的气氛，“您之前不是说路上睡不好吗？今夜正好有空，老夫给您诊脉看看吧。”

袁墨瞪着眼睛，不敢置信地看向陈袭，温澜和林清让也一起看过去。

陈袭恍若不见众人的目光，只跟袁墨说道：“您先请。”

袁墨脸色难看，脚步不愿动。

陈袭却仍然催着：“请。”

袁墨垂眸，看也不看温澜和林清让，转身而去。

二人一路走到没人的院外，在漆黑的墙角，袁墨才暗含怒气的问道：“为什么让他俩独处？你之前明明也尽量避免他俩独处的，今日他明显是想起了什么，你怎么还让他与旁人独处？”

陈袭疲惫的揉了揉额角，叹道：“寻组长一向敏感，今夜她已经觉察到奇怪了，若再纠缠只会更不好。袁堂主放心，如果他们独处发生什么事，都由我来担着。”

“你担着？你明知道他如果恢复了全部记忆倒还好说，如果只回忆起了一星半点，不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那他过去的事……你不怕他一步踏错就必死无疑吗？”

“袁堂主，堵不如疏。如今楼主对所有人都有戒心，已不是你我能接近的了，既如此，我愿相信寻组长绝不会伤害他……”

陈袭抬起头，月色打在他疲惫的眼中，光芒流转，深不可测。

而在驿站的另一边，林清让已经将房门关好。

只是温澜还望着门的方向，她对于今夜袁墨的防备感到奇怪，当时陈袭还在屋子里，一开始没有制止袁墨撵她走，后来看林清让起身陈袭才说话。

为什么呢？

她明明和楼主独处过那么多次，怎么就这次对她设防？

不对……

温澜忽然想起，自从林清让失忆醒来第一次拿笔之后，她好像真的没有跟林清让单独相处过，大部分的时间里陈袭都在，即便陈袭偶尔不在，也会很快进屋。

这是什么原因？

陈袭在防备什么？袁墨是不是也知情？是访玉阁有什么特殊的指令吗？

从陈袭和袁墨的态度来看，是绝对不会告诉她的，甚至防的人就是她，可是为什么呢？

如果是她出身于纪家的事暴露了，那访玉阁的动作应该会更大，不杀了她就算是手下留情了。

可是如果不是纪家的事，又能是什么事？

温澜沉思不语，直到林清让碰她，她才看见他写了一句——不回去可以吗？会有危险吗？

“不会，天亮之前赶回去就行。北方冬天黑夜长，白日短，来得及。”温澜收回思绪，看向瘦了不少的林清让。

她关心道：“你还好吗？今天发生什么事了？”

林清让先是推了一下面前的鸡翅和馒头，示意温澜边吃边说。

温澜拗不过他，顺从地拿起馒头开始吃。

林清让这才拿起笔，悬笔出神一刹，手微微有些颤抖——我记起来了一些事，我害了我的亲叔叔。我害得他断了手指，我却想不起来他是死是活，我、我想知道。

温澜发现林清让脸色肉眼可见的一层一层地白了下去，便将声音放和缓，问道：“你还记得大概是怎么回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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