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关窗

触动记忆时，林清让感到一阵紧缩般的头疼。

他捏紧笔杆缓解疼痛，单手撑着额角，不顾身体不适努力回忆着——我记得我被困在一个院子里，每日经受训练，叔叔来探望我，领我游玩，约好了陪我过年。

——后来的事变得模糊，只想起来和一个人的争执。好像是我私自与谁成为了朋友，险些暴露自己的容貌，训练我的人想杀了我朋友，我放他走了。四周有敌人，我叔叔为了救我，断了手指，是我害了他。

——我没能再见到叔叔，我也想不起后来我是否有见过叔叔、他是否平安、我那次任性是否还害了别的人……

温澜见林清让疼到皱眉，呼吸都变沉了，他眼神空洞迷茫、双瞳瞪圆，一副惶然的模样。

她放下吃了一半的馒头，伸手轻轻搭在他腕子上，不让他继续写下去，劝道：“想不起来就别想了，我帮你想办法，可好？”

林清让身体一颤，转头看向温澜。

他恐慌自责的情绪投入温澜的眼中，令她感到同情。

在失忆的茫然中，难得回忆起来的偏偏是害了至亲之事，换谁都会自责担忧。

温澜神色沉静，安抚道：“你记忆中的院子应该是擒玉斋，你与我一样，自幼就被当做献玉者培养。唯一不同的，或许是你自幼便是定准了身份走向，所以才会有覆手术保持手指如贵公子般。

“至于你还有机会见到亲叔叔，或许是因为你的家族全是献玉者，在大嬴或许也是扮演一个完整的家族，所以不需要彼此之间隐瞒身份。”

温澜想到荀应淮，他的家族便是如此。

温澜道：“你的过往身份在访玉阁一定有过详细记录，如今失忆，可借用刺激记忆的名义调出你的往事记册，上面应该会有关于你叔叔的事情。”

林清让想到回忆中提起的险些被杀死的朋友，问——包括我交友一事，也会有记录吗？

温澜想了想，回答道：“私下交友是大错，是要有惩罚的。如果当时没人替你遮掩，便会被记录，还会尤其标明。需要我帮你传信给访玉阁吗？”

林清让拒绝道——不用了，我自己问就好。

温澜不禁担心林清让的身体，说道：“其实你刚失忆的时候，我就问过陈老要不要把你的记册调出来给你看看。可是你当时的身体受不了，如今，你就算是想调来记册查看，也要先保证自己的健康，明白吗？”

林清让点头，写下放心两个字。

温澜看了一眼天色，没有时间再留，却又不太放心，只能再嘱咐一遍：“身体最重要，记住了吗？”

林清让看出温澜的顾虑，扬起笑容，把怀里攒的糖都拿出来塞进温澜的手里。

他用力点头，一副让她放心的神情。

温澜这才踏上窗台，回身看了一眼林清让，月色照在他清澈的眼底，映得他苍白脆弱。

温澜叹道：“风冷，我走后立刻关窗，早些休息。”

林清让仍勾着笑容，点头，挥手示意温澜放心离开。

温澜不再多说，纵身跃出窗子，身影消泯于夜色中。

林清让的笑意消散，静坐在桌前出神，忽地听到石头砸落的声音，窗前的地上多了一块石子。

他忙走向窗边，发现是温澜站在楼下，指着窗子，又把双掌贴在一起，提醒他关窗。

林清让笑得眼睛弯弯，他趴在窗台上看了温澜两眼，然后才乖乖的退了一步，关上窗子。

月色被掩于窗外，这一回，林清让唇边的笑意没有立刻消失，捡起地上的小石头，指腹摸搓，握在掌心带上了床。

.

北方冬季的卯时天色仍是漆黑一片，临近开门的时辰，店小二正打着哈欠打扫各处，忽然听到门口传来无力且断续的敲门声。

“来了客官。”店小二丢下抹布去开门，瞧见一位面容憔悴，身上布满泥和雪的女子。

“请问……昨夜可有邱家的仆人入住在此吗？若是有，麻烦您帮我叫一下石管事，就说我是寻棠。”

温澜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单手扶门，弯着腰，虚弱的喘息着。

“有有有，石管事特意交代我们说有落队的人来找他的话就立刻叫他。”店小二迎温澜入店，“您先在大厅坐一下，我马上就去叫人。”

温澜哆哆嗦嗦地坐下，趴到桌子上，假装累了一宿不舒服的样子。

石文下来的很快，木楼梯噔噔噔地响着，温澜撑着桌角，假装要站起来。

“坐着吧，这一宿累坏了吧?”石文摆手让温澜坐下，“你是自己回来的吗？”

温澜在临峰的时候遇见了那些负责找她的人，此时她只能装作不知道，故意问道：“对，我是自己回来的，难道山上还有别人吗？”

“你失足掉队，我派了六个人在山上找你。”

温澜微微蹙眉，半真半假的担心道：“他们还没回来？会有危险吗？”

“应该没事，六个人都是护院，拳脚功夫还不错。我已经交代了，若是水和饼都吃完了还没找到你，就下山。”石文盯着温澜，“你一个弱女子，是怎么从临峰自己走下来，还连夜找到了鹿镇？”

温澜早已想好托词，道：“以前入京的时候，伯父在这附近有故交，便带我走的是这条路进京，我还记得从临峰下来是条笔直路到鹿镇。进鹿镇后，我敲了好几家客栈的门，才找到这里。”

石文知道寻棠是其他管事的远房亲戚，并非家生子，入京前若途经此处倒也说得通，没有再问什么。

石文道：“我让人给你做点吃的，你可以再歇两个时辰。如果两个时辰后，山上的人还没回来，咱们就先出发去仟城找少爷和少夫人。”

“是。”温澜低眉顺眼地答应了，她看了看自己的鞋子，又道，“石管事，可否给我准备一双鞋？这双已经磨坏了。”

石文看了一眼她脚上湿透的鞋，见鞋底都折起来了一半，便道：“我让店小二打些热水，你洗洗身上暖和一下，换套衣服。”

温澜忙站起来行礼，感谢道：“多谢石管事费心。”

片刻后，温澜蹲在浴桶前将鞋底拽断，只剩下软塌塌的鞋面，已然看不出鞋子具体的大小及鞋底样式了。

温澜自知在临峰上她唯一的破绽就是没时间清除自己的脚印，因此她需要把鞋子毁掉，以防再被人查到什么。

“只不过……”温澜泡入热水中，手臂撩拨水痕，把未说完的话闷在心里——若邱言枫查不到脚印是谁，应该是不会罢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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