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火灾

深夜，农户。

半个时辰前，邱家的队伍途经一处村落，村外没有驿站，村内没有客栈，便借了几家农户的院子将人员分散休息一夜。

温澜已经连续两夜没有睡过觉，此时她躺在床上只觉得头脑发胀，心里一遍一遍的算着时辰，闭目养神，毫无困意。

今天遇到寺民时，温澜传递过去的消息是约寺民四更见面，当时她以为队伍能走到下一座城的城外驿站，未料到邱言枫会一直带大家赶路到戌时，进到这个挨着山窝的小村子落脚。

入村时她观察了一番地形，村内道路阡陌分明，房屋稀疏零散，站在高处能俯瞰整个村子。

加之村子里的人歇息的早，连打更的人都没有，明亮的月色照在空无一人的村中小路上，使得地面光洁开阔，让人根本无法行动。

——但是，想行动的人是温澜，便终归有可行动之法。

三更一到，温澜睁开眼，扣动手上雕花木镯子的小机关，米粒般的药落在她掌心，她捻碎半颗捏在指间，再从怀里拿出一小截入眠香，点燃后只在一个姑娘的鼻尖晃了晃就吹灭了。

温澜轻轻掰开这个姑娘的嘴，把药放进去，目色暗沉，无声地道：“抱歉。”

半个时辰后，这个姑娘腹中绞痛，疼得一阵哀嚎，在床上翻滚，吵醒了屋中另外一个姑娘。

“你怎么了？”温澜装作被吵醒，点燃烛火，凑了过来。

“我……肚子疼……”姑娘虚弱央求着，“帮我找、找队中郎中可以吗？”

另一个姑娘被她惨白的脸色吓到，慌道：“今夜大家都不住在一处，我们不知道郎中在哪里。”

吃了药的姑娘疼得没力气再说话，额头布满冷汗，身体止不住的在抖。

温澜催道：“咱们分头！我好像记得在哪里，我去找郎中，你去找榆雪姐姐或者石管事，跟他们知会一声！”

说着，她就拽着另一个慌张的姑娘跑出小屋。

在跑出小屋之前，温澜不动声色的推倒蜡烛。

这个小屋里现在堆满了柴火——村子里地方不够多，除了主子和管事住上正经卧房以外，其他的人都只是有个勉强避寒的地方而已。

所以，温澜她们三个姑娘的“床”便是村民用柴火给她们搭的。

蜡烛一烧，火势汹汹。

此时出去叫人的另一个姑娘还没跑到石管事的院子，就听见温澜在身后大喊一声：“着火了！快叫人！”

温澜算着火速蔓延的时间，她只是想引发骚乱，不想真的伤了无辜的人，快速钻回火场把那姑娘救出来。

火势一起，四周的村民都被吵醒了。

大家发现着火后都慌了神，因为是深冬，怕水被冻住，所以各家储存的水并不多，水井又在村头，一来一去太费时间，便全都出来铲雪灭火。

温澜抓住从另一个院子里跑出来的郎中，扶着腹痛的姑娘请他看病，郎中见人病得厉害也不多说，带着她俩远离火场，去往村子的另一边找个房间看病。

温澜趁乱把米粒大小的解药喂给疼得快要昏迷的姑娘，然后把人交给郎中，说自己也去救火就跑了。

因为这场火，所有人都起来了，村里的姑娘们干农活习惯了，力气不小，此时也都出来帮忙灭火。

在混乱的人群中，温澜抓住一个五大三粗的村民，咳嗽着在他耳边说道：“大哥帮我喊一嗓子，郎中说未免火气伤了喉咙，让大家浸湿帕子蒙住脸。”

那村民也是有过救火经验的，当即明白了温澜的意思，站直身体中气十足的嚷着：“铲雪灭火离火源太近！大家快先用湿布把脸蒙上！用布兜一包雪系在脸上也行！”

温澜也在脸前系上了湿布，其实她假扮寻棠时，一直有给自己易容，还几乎一直带着套颈棉帽遮挡容貌，已经是足够谨慎了。

可如今郁川和邱言枫都有些怀疑她，她还需要更谨慎。

她看着纷纷蒙面的众人，这一回，她终于可以趁乱离开片刻。

“——寻组长。”

“出什么事了？楼主一切可好？”温澜语速飞快。

寺民今夜来见温澜主要就是把司空兄弟的事告诉她，见她误会大家出事了，忙把奉海城的任务解释了一番。

寺民也看得出来温澜制造混乱是为了来见他，时间不多，他便把今日查到的——附近的城镇没有关于石头的特殊民俗，以及猎户的事情一口气都说了。

“郑富怎么都不肯说他到底租给谁了，他说那人穿的厚，没看清是男是女。无论怎么问，他就说他不管那么多，拿了银子就走了。郑富性子的确古怪。”

温澜敏锐地注意到了寺民的用词，问：“的确？还有谁说他古怪？”

她觉得郑富的表现很奇怪，谁将房屋租给别人时连男女都看不出来？没交谈吗？听声音还听不出来吗？

寺民见温澜问了，便把郑富的经历说了一遍。

“行，我心里有数了。”温澜瞥了眼不远处的人群，她出来有将近一盏茶的时间了，再不回去容易被发现。

她道：“寺民，各处的消息如果有回复，你们便先保管着，不急着告诉我。但是如果你们后方遇到了什么危险，无论如何都得来叫我，明白吗？”

“是，寻组长。”

温澜又道：“今夜放火一事回去别说，这附近有暗卫，武功高强，你从林子里走吧，别进村。”

温澜吩咐完后，借村尾一排松树的遮蔽下回到村中，在一个拐角自然地帮一个姑娘推着运雪的板车，重新融入救火的队伍里。

天干物燥，冬日里最怕着火，这一场火烧了不少房屋，等最后一点火被扑灭时，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了。

楚清时戴着帷帽，见村中损失严重，又是自己的奴婢因生病慌乱而引发的火灾，便给了一大笔银子给村民修缮房屋。

“少夫人……”温澜和同屋的另一个姑娘跪在地上跟楚清时请罚，“是奴婢们的错，请您责罚。”

楚清时淡淡一笑，亲手扶起温澜和另一个姑娘，道：“你们也是救人心切，再说那蜡烛到底是怎么倒的都不清楚，何谈请罚一说？”

话说到这里，楚清时站直身体面向大家，沉声道：“无论何时何事，我府中人皆要以人命为先。钱财乃身外之物，若为救人有了损失，皆有我承担，可若为了钱财而伤了人，我必有重罚，明白了吗？”

月色星辉之下，楚清时身姿挺拔地站在寒风之中，声音清朗气势果决，令人不由自主的低下头，齐声应是。

温澜听到这番话，心中隐隐有所触动，甚至对楚家仆从生出一点羡慕的感觉。

从来没人对她说过这番话，从擒玉斋到玉部、从玉部到坴京，一路走来她想的都是要把任务做好，为了任务什么都能牺牲。

她以为自己为了坚定的守护好背后的家国可以舍弃自己的一切，但是，当面对这句“无论何时何事，我府中人皆要以人命为先。”时，竟不可自抑的被打动情绪。

她对楚清时的印象一直很好，有此一事，更是觉得楚清时心善又不软弱。

且不管楚清时是出于驭下之术，还是出于护佑奴仆的善意，楚清时的所作所为都令人感动。

温澜想，如果她真的只是府中的奴婢，那她从今日起定会誓死忠于楚清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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