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塔楼

北方冬季时是酉时关城门，负责管理路条的守卫会将路条交回城防营。

温澜一路潜行，四下无人后悄悄钻入屋中，翻出近期的路条——漠北律人的商队是腊月初五进入奉海城的，至今未走。

腊月初五……

温澜脑中突然想起邱夫人尸体的死亡时间，应该是腊月初六死亡的，念及奉海城还找到了坍塌的房屋一事，心下疑虑更满，便又翻了翻其他人的入城记录。

起初她只注意那些成队入城的人，并无任何疑点后，她又开始看所有零散入城的人员，终于看到了有六个人行踪成疑。

一女五男，在同一日内先后入奉海城，另外五个男子又在同一日同时离城。

温澜将内容背下来后就把一切归位，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此地，去往林清让给她安排的街道开始查烫伤药一事。

温澜负责的街道很萧条，远处能望见一个高高耸立的封闭塔楼，塔楼破旧不堪，一瞧便是年久失修，更给这附近的城区添了破败感。

温澜按照画好的路线，绕过那个塔楼前行，逐渐走入繁华的街道才看见几家药铺。

她找了两间药铺都没有什么特别的，这片城区只剩下街角还有一家药铺，有工匠连夜点着灯烛在修缮牌匾。

这间药铺正是之前探路小组提到的有律人闹事的药铺，如今看来，药铺的损失不小，当时应该闹得挺厉害。

温澜走上前询问：“可以买药吗？”

有个老郎中佝偻着腰背，往里面迎温澜，说：“可以，可以，姑娘要什么？”

“要烫伤一类的药。”

老郎中动作微顿，温澜又说：“近来什么烫伤药卖得好？”

老郎中像是被吓到似的，赶小鸡一样挥着手，连声道：“我这铺子不卖烫伤类的东西！姑娘去别人家吧！”

温澜没有动手，她在被赶走的时候注意到工匠从梯子上下来时踩到了台阶边缘，身体滑了一下险些摔倒，还好台阶紧挨着墙，扶了一下墙壁才没倒。

工匠心有余悸地抱怨道：“哎唷这怎么还有冰啊！您老是往地上倒水了吗？”

“那怎么会呢？”老郎中也扶墙要走过去。

工匠摆手道：“得了您别过来了，进屋结一下银子吧，我一会儿替您老把这冰敲了。”

温澜装作离开，等那俩人进屋后她才蹲下身查看。

北方天气寒冷，雪不会融化，因此如果不是特意倒水的话，地面是不会有冰的。

温澜用手拂去冰面上薄薄一层雪沫，发现冰是沿着墙角细细一条蔓延的，应该真的是谁故意倒的。

温澜顺着冰的痕迹走下台阶，在台阶下面她发现冰在此汇集成掌心般大小，冰形边缘不光滑，呈四溅状，不像是缓缓倒下来的。

冰中央里封着一块小小的方形油纸，同时，这块圆形的掌心小冰湖留有一条细细的冰痕溢出，像个司南一般指向东南处。

温澜蹲在地上，用障刀砸开冰，取出那个被冰封住的方形油纸，剥开，里面裹着的是一块糖。

一块如桃花般色泽粉嫩剔透，细看糖中还有细碎的红色碎沫，像飘在糖中的花瓣。

——是黎灿留下的！

温澜把糖攥入掌心，深深呼出一口气。

温澜手心里的糖，是陈袭做给林清让的糖，与市面上卖的不同，陈袭在糖里用了枸杞，颜色稀释后犹如花色，残留些许颗粒。

温澜把糖放回油纸中包好揣入腰间躞蹀挎着的小荷包里，她奔着东南方向而去，沿路拿着树枝扫雪，观察是否有冰痕。

.

陈袭背着手跨入一家药铺，毫不掩饰的开口询问烫伤药的买卖情况，话一出口，就见旁边的柜台有一位身材高挑的男子侧目瞥了他一眼。

柜台里的人回答道：“老先生，烫伤药膏近来卖的不多，您是想买，还是要打听什么？”

陈袭不动声色，用余光打量那个男子。

这时有个小郎中拎着药从柜台后的帘子里出来，跟那个高大的男子说着：“这位爷，您要的地榆炭、槐花和金枸，请这边结一下账。”

陈袭眉尖一跳，眨眼间就决定先不引起那高大男子的注意，他扮作老迈无措的样子，说：“家里老婆子烫坏了，有人说你家有个药膏卖得最好，我也不知道是哪个药啊！”

“是做饭时烫伤的吗？这款药膏最好用……”

那高大的男子听陈袭这样说，松懈了警惕，拿上药包走了。

陈袭敷衍着听小郎中的介绍，随手拿了个药丢下一钱银子，追上那男子——他买的药是陈疏竹独创的药方，专治已经发生瘰疬、痈疽的烫伤。

陈袭想到之前黎灿和温澜一起围着陈疏竹学着去分辨烫伤程度、处理方法，还背了陈疏竹的独家药方。

陈袭已经可以肯定是黎灿给律人的方子，他一路尾随那高大的男子，力求不要打草惊蛇。

走入其他街区后，陈袭看到了正从某间药铺里出来的林清让，陈袭给林清让打了个手势，林清让发现后不动声色的跟上去。

陈袭放慢脚步，在墙角转弯后二人并肩而行。

“楼主，那是漠北律人，他在药铺里买了陈疏竹独创的烫伤药敷方子。”

林清让神情一绷，转而又亮着眼睛勾起唇角，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陪陈袭一起尾随那个漠北律人。

二人一路追到了人迹罕至的街区。

林清让发现他们路过了温澜负责的区域，也不知道她查的如何了。

随着一片干枯高大的槐树消失在眼前，一座封闭无窗的塔楼出现在视线远处。

塔楼通身为白，像是一注从天而降的光，常年失修的它在檐角处留有泛黄的痕迹，沧桑的痕迹掩盖不住它身上繁复花纹的美丽，星形以十二边形散开，又在每个新的顶点与其他星形顶点相连，无休无止的重复着光芒的痕迹镌刻在墙体上，无声的以复杂的工艺炫耀着它辉煌的曾经。

林清让头颅后侧传来钝痛，他看着塔楼微微眯起眼睛，恍惚听到了叔叔的声音——“阿清，星芒菊花藤蔓纹是真元教的教徽，漠北律人奉元祖为神……”

“阿清，你都知道了……别哭丧着脸，漠北也挺好的，他们那边的肉很好吃，叔叔其实很期待的，《食游记》能留下精彩的篇章了……”

“阿清，即便危险重重，叔叔也非去不可……总之，若是可以，叔叔希望你永远不会有机会去到那边……”

记忆如退潮般从身体中抽离，留下割裂颅骨般的剧痛纠缠着林清让，疼得他面色发青，双目模糊。

“……楼主？”

陈袭扶住突然喘着粗气弯下腰背的林清让，他后知后觉的看了一眼塔楼，终于想到了什么，忙一手圈住林清让扶稳，另一只手按住林清让手上的一处穴位，低声唤道：“楼主！”

林清让撑着额角，死盯着塔楼不肯动，简直像是在逼自己回忆起什么一般。

塔楼上的花纹像一张巨网，在他自虐般的注视中铺天盖地的将他罩住，雪白的纹路落入他的眼底，将他视线封锁，神思禁锢，捆了个彻底。

正在陈袭不知所措时，背后忽地起了一阵风，陈袭知道定是有高手掩藏了脚步和气息直接落在了他的身后。

陈袭当即抽出袖中匕首刺向身后，被身后的人一击化解。

“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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