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以牙还牙（26）

“怎么?”

秦洄的声音沉闷闷的，下意识抬了抬头，明显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了一下，但章博士的指腹已经感受到了他鼻腔里一出一进的灼热的呼吸。

章羽收回手，言简意赅，“你感冒了，大概率还发了烧。”

秦洄恍惚地用手心贴了下自己的额头，额头的温度摸起来滚烫，凭经验判断确实是发了烧，他慢一拍地看向女生，似乎是现在才发觉到身体的异常，

“我没想到这回事。“他把腿放下沙发，身体在条件反射下地坐得端正，但没有平时那种随时随地准备起身立正地劲道，眼神里也带着些许茫然。

章羽走到饮水机旁，拿出了个一次性纸杯开始兑温水，边接水边问，“你办公室里有退烧药吗?"

“没有。”秦队长咳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没事，我身体素质还好，喝点水休息一下就行了。”

章博士端着接满温水的杯子走过来，哼笑了一声，“那秦队长可以创造医学奇迹了，光喝水就能治病，诺*尔医学奖没有颁发给你真是他们的失误。”

秦洄:“……”

秦支队不敢吱声了，他双手接过递来的纸杯，默默地一口灌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面前的女生从某个时间点开始，好像对自己没有那么礼貌客套了。

是两人从成平市回来之后?还是更早一些，在他意外接触到女生的私人生活方面，并邀请她去了自己在光明路酒吧的包厢开始?

当然，秦洄并不是讨厌对方这样的行为，对他来说，这更像是一种表达亲近的举动。

章羽瞅着喝杯水都能走神的秦支队长，看在对方发着烧、可能脑子不太够用的份上，没有再进一步地阴阳怪气。

她把封闭打包好的早餐袋拆开，递到秦队长面前，“还是上次你带我去的那家店，我看你之前要了玉米鲜肉馅的，这里面都是，你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过会儿再吃药。”

“谢谢，”秦洄接过早餐袋，拿了一个还冒着热气的包子出来，“你吃过了吗？”

因为坐在沙发上，秦队长得半仰着脑袋去看站着的章博士。

他双膝并拢，一手纸袋一手包子，眼角因为身体上感受到的越来越清晰的热度烧出来了一点红意，抬眼看过来时，有一种从未出现在过他身上的脆弱感。

看上去好像一个没人关心的小可怜，章羽想。

“还没。”章羽实话实说，“我去的时候不算早，摊子旁没位置了，干脆直接一起打包了，想着到市局再吃。”

秦洄手比脑子快，直接把手里捏着的包子递过去，递到一半，又迟钝地想到了什么，他动作停在半空，“抱歉，忘了你喜欢吃素馅的。”

章羽在对方要匆忙把手收回去时，伸长胳膊阻拦了下，把他手上的食物接了过来，“玉米的也可以，我对荤素没有偏见，谢了。”

秦队长下意识松开手，成功送出肉包后还有些怔怔的。

果然是生病了，整个人较平时显得弱势了不少。平日里的秦支队长果断利落，说一不二，可没有现在这样看起来很容易被人欺负一下的样子。

章羽毫不客气地咬了口包子，瞅着男人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的模样，觉得这可真是挺稀奇的。

看着秦队长终于啃上了包子，她才说道:“我去外面拿点东西。”

听到身后应了声“好，”，章羽才拉开门走出去，这回没把门再关严实。

和外面刚到大办公室的队员打了声招呼，小章博士走到私人物品放置处，拎起自己的背包，又快步走回了支队长办公室。

“估计你也不愿意去医院，先退了烧再看看情况吧。”章羽在秦队长好奇的视线中，拉开背包的小夹层，从里面摸出一个红白配色的药盒。

“布洛芬缓释胶囊，起效慢，但药效强，不容易刺激肠胃。”

秦洄一个大包子刚吃到一半，吃饭速度显然没有平时那么快，可能是因为生了病胃口不怎么好。

他看着那板胶囊，神色复杂，很想问一下章博士为什么会随身携带这种药品，是不是也太有先见之明了。

章羽看懂了这种欲言又止，抿了下唇，“止痛效果也不错。”

她保证，如果秦洄追问止什么疼之类的问题，她绝对不会因为对方是个病人而嘴软。

幸好，秦队长并不是个让人恼火的钢铁直男，他老老实实地接了过去，也控制住了自己的视线没有往不该瞄的地方瞄，非常有礼貌地道了声谢，全程没有多问一句话。

非常好!章博士把已经准备好的言语攻击一点点收了回去。

一个袋子里装着满满当当地包子，另一个袋子中上下交摞着放了两碗热腾腾的小米粥，正好适合病人食用。

在秦队长的坚持下，办公室里的两个人一人一碗，不紧不慢地解决完了这顿早餐。

补充了足够的能量，哪怕还在生病中，秦队长也终于重新加载完了自己的智商。

“技侦那边传来了消息，他们已经恢复好了那部手机里的一部分数据，稍后就会打包发过来。”

章羽点了点头，神色如常，“现在继续调查苏莹莹的死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如果能够确定她身后还有其他人的存在，那么也就可以确认那个藏在幕后的团伙是在连环作案了。”

教唆、协助、非法组织犯罪活动……虽然看上去没什么具体章程，但这样一直潜藏在人群中的犯罪组织往往能无声无息地造成更严重、其影响也更深远的破坏。

“嗯，虽然罗升案之后我们已经开始了一定范围的侦查，但因为还是推测居多，始终没能抓住什么相关的踪迹。”

秦洄以拳抵唇，咳了两声，继续哑声道:“等这次行动掌握了更进一步的证据，我会向楚局报告，争取正式立案，展开更大力度的调查。”

虽然说得轻飘飘的，但章羽和秦洄都心知肚明，对这样不知埋了多深、发展了多久、又有多少人员的隐秘组织进行调查，绝非一朝一夕的事。

甚至不管是北川市局局长，还是秦洄这个刑侦支队长，在调查过程中都需要承受很大的压力。

对于刑侦警察来说，“听天由命”就是不尽职尽责的表现，而“尽人事，听天命”也算的上是一种不能被多数人所接受的妥协，他们需要的是“人定胜天”，是“事在人为”。

在这样的思想觉悟下，主动去接触一个肉眼可见的、极为麻烦的案件，是需要比绝大多数人都要具备的更多的魄力和正义。

章羽没有对此发表什么意见，但在某个瞬间，她切实感受到了秦洄心中坚如磐石的信仰。

甚至有那么一两秒钟，她对自己所做的一切、以及将要着手去做的事，产生了那么一点微不可见的动摇。

·

【我的孩子，他还没有长大，他还那么小，我就永远失去了他。】

女人凄厉绝望的哀嚎声回荡在耳边，她抱着那块小小的墓碑，似乎将她自己的生命也一点点埋入了地底。

【他们说会把保护好我的孩子，为什么他们都回来了，只有我的小阳没有回来……】

年轻的女孩沉默着，不知道是没有听见女人嘴里反反复复的问题，还是听见了、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头顶的烈日给人世间洒下了能灼伤人的热度，却始终不能温暖这片冰冷空荡的墓园。

【这下面只有衣服，我连小阳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面容扭曲、形容恶鬼的女人死死抓着年轻女孩的手臂，以极近的距离直勾勾地看着她的眼睛。

【你要找到他，把他带回来，你要把我的孩子带回来……你发誓!你要向我发誓!说你一定会带他回来!】

年轻女孩仿佛没有感受到手臂上传来的剧烈疼痛，也没有躲避女人状若疯狂的眼神和言语，她的声音很轻，却如同千斤重石:

【我发誓……】

·

“好。”章羽看着秦洄眼中的认真和严肃，轻声说，“那就预祝秦支队长一帆风顺、无往不利。”

秦洄觉得这句祝福似乎有些不同寻常的意味。

但还没等他细想，章羽已经把药盒递了过来，催促他赶紧吃了药，在技侦那边把数据传过来之前，躺沙发上再眯上一会儿。

*

“大家都看过群里的数据资料了吧，有什么想法。”

有什么想法?

小章博士转着手里的笔，再一次感受到了纷纷投在她身上的、包含了同情和怜惜的视线。

虽然叹气会变老，但她真的忍不住想再叹息两声。

那部手机确实是苏莹莹本人的，尽管还不清楚她丢弃的原因，但也可能正是因为这样做了，她觉得没有人能再看见这里面的内容，所以手机里的很多东西都被保存了下来。

在已经恢复的这些数据中，就透露出了很重要的信息。

比如，苏莹莹本人在那晚的同学聚会上，确实试图让章羽喝下高浓度的笑气，只是没想到曾经的室友变化太大、更不按规矩出牌，这才没能得逞。

再比如，根据苏莹莹的计划，她准备在校庆当天把章羽引到学校荒地那边，做出一些行动来陷害章羽，让章羽有口难辩，落入和曾经的苏莹莹一样的境地。

总之，所有的矛头都直指小章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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