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赵清

灵圃里灵气扑面而来，比别处浓郁得多。

各色灵植在半透明的禁制后面舒展着叶片，绿油油的看着就精神。几个监管弟子正百无聊赖地围着阵基打转，当值的管事也没在跟前。

赵清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和气笑容，快步凑了过去。

“几位辛苦辛苦。”他抬手拱了拱，声音特意放得有些沙哑，带着底层执事特有的那种圆滑，“奉上面的令，上次你们报的防护阵问题，让我下来看看，记录下损耗，好提前报备维护材料。”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左右看了看：“对了，黄执事呢？让他出来下，有些细节得问他。”

那几个弟子见是执事服，赶紧低下头，其中一个看起来机灵点的连忙回话：“回执事，老黄头……哦不，黄执事家里有事，今儿没来。不过灵圃这些事儿，小的们也都清楚。”说完就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赵清目光在几个弟子脸上扫过，心里头暗自分析。这黄执事，平时看着不起眼，倒是会做人，对底下人还算温和，但是死于噬魂散，看来是发现什么秘密了。

“那你们几个说一下吧，最近灵圃有什么问题，我路过可是看到西南那边都快荒了，怎么没人负责么？”赵清佯装生气的喝道。

下的几个弟子瞬间跪了下来“汇报执事，负责那块的刘二告假说家中有急事，就一天！这都两天了，连个鬼影子都没见着！真是……”

“哦？”赵清恰到好处地露出一点管事对下属失职的愠怒，“刘二？哪个刘二？这般懈怠，可要好好惩戒！人怎么样？我得记上一笔，回头好跟上面交代。”他掏出个空白玉简，作势要记录。

那年轻弟子见“执事”要记过，赶紧说道：“刘二是赵家人，他两天前告假，说是有点事儿，当天来回的！但是当天夜里就没见他回杂役房，您懂得，赵家人，我们也不敢多说……”

“前天下午告假……夜里就没回……”赵清心中模拟“记录”一个依附于己方派系的底层杂役，在如此敏感的时间点“失踪”？这绝非巧合！几乎可以肯定，这个刘二，或者说，有人利用刘二的身份，是整个事件的关键切入点！

“赵家人！行，你们忙，我四处看看，顺便检查下阵基。”他摆摆手，便不再多问，径直朝着灵圃西南角外围走去。

赵清收敛心神，强大的远超筑基的神识如同无形的触手，悄无声息地铺展开来，以远超筑基修士的精度，一寸寸扫过脚下被踩踏过的泥土、旁边的灌木丛、粗糙的树干……

时间一点点过去。风过林梢，虫鸣唧唧。表面看，这里除了草木凌乱些，并无异样。但赵清的脚步停在了一处看似寻常的柴草堆后。

但赵清看到了不同。

几片散落在柴草堆边缘的枯叶，边缘呈现出一种极不自然的焦黑色。那不是风吹日晒的自然枯败，更像是……被瞬间的高温灼烤过。

他蹲下身，动作轻缓，尽量不扰动周围的尘土。指尖捻起一片边缘焦黑的枯叶，凑到鼻端。没有烟熏火燎的气味，只有植物腐败和泥土的气息。指腹传来叶片焦脆的触感。

“灼烧……”赵清低声自语，眼神锐利如针。他小心地拨开表层的枯枝，露出底下被压得紧实的部分。更多的焦黑草叶显露出来，混杂在未被波及的枯草中，形成了一个不规则的、巴掌大小的区域。

他伸出右手食指，指尖凝聚起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淡青色灵力。这灵力极其精纯，被他控制得如同拥有生命，化作比发丝更细的灵蛇，轻柔地缠绕上那些焦黑的枯草。

灵力细丝小心翼翼地探入枯草的纤维深处，追溯着残留的、早已散逸殆尽的能量印记——那是强行催动灵力产生高温灼烧后，在物质最细微层面留下的、近乎永恒的“伤痕”。

赵清缓缓闭上双眼，全副心神都沉入指尖那缕细微的灵力感应之中。

一幅模糊却连贯的画面，在他强大的神识推演下，于意识深处缓缓拼凑、浮现：

夜色如墨，月光吝啬地洒下几点清辉。一个身影（轮廓模糊，带着伤，行动有些踉跄）如同受惊的狸猫，猛地矮身，仓促地扑向这堆柴草。枯枝被沉重的身体压得发出细微却刺耳的“簌簌”断裂声。身影瞬间僵住，屏住呼吸，极力收敛着自身气息，连护持伤口的微弱灵力都死死压回丹田。

接着，一只沾着湿冷夜露和暗红液体的手（指尖修长，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颤抖着从柴草缝隙中伸出。指尖艰难地凝聚起一缕滞涩却异常精纯的青色灵力。这灵力如同拥有灵性的细蛇，精准地卷起那十几片沾染了暗红液体的枯草叶片，悬浮于半空。

灵力骤然变得炽烈！细微却清晰的“嗤嗤”灼烧声在寂静的夜里响起。暗红的液体在高温下迅速干涸、碳化，化作飞灰消散。连带着被血浸透的草叶边缘，也瞬间焦黑蜷曲……

画面到此中断。

赵清倏地睁开眼，指尖的灵力细丝无声消散。他捻着那片焦黑枯叶的手指微微用力，叶片在他指腹化为细微的粉末。

“灼血毁迹……好手段。”他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目光却锐利如鹰隼，投向不远处那棵在晨光中枝叶摇曳的老槐树。

“慌不择路，藏身于此，又怕血迹暴露……处理得倒是干净，可惜，百密一疏。”他缓缓站起身，拍掉指尖沾上的草灰，动作从容不迫。然而，那看似平静的眼底深处，冰封的湖面下，已卷起汹涌的暗流。

“这灯下黑的藏身处，这处理血迹的手法……绝非寻常杂役所为。”赵清的目光越过槐树，仿佛穿透了时空的阻隔，落在那夜仓惶藏匿于此的“刘二”身上。

“是‘刘二’……还是……借了刘二身份的‘鬼’？”

指尖残留着焦黑草叶碾碎的细微粉末感，带着草木灰烬特有的干燥与粗粝。赵清站在那堆不起眼的柴草旁，晨风带着灵圃特有的湿润灵气拂过他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执事青衣，衣袂微动。他目光沉静，越过眼前嶙峋的乱石堆和那棵枝叶婆娑的老槐树，投向灵圃更深处——那片由高大院墙围拢，灵气明显浓郁数倍的区域。

外门弟子院。

尤其是最东侧那座独占一隅、隐在几株高大凝露草后的独院。青瓦飞檐在晨光中勾勒出精致的轮廓，与周围弟子拥挤的院落格格不入。那是赵坤的住处。一个名字，伴随着赵坤平日的跋扈和刘二那奴才的依附关系，清晰地浮现在赵清心头。

“刘二……赵坤……”赵清低声念出这两个名字，如同在棋盘上落下两枚关键的棋子。柴草堆的灼痕是引线，刘二的失踪是火药桶，而桶上的盖子，或许就在那独院里。他不再停留，转身，步履依旧维持着底层执事那种不紧不慢的步调，朝着外门弟子院最东侧走去。

独院的门并非寻常杂役房的破木板，而是厚重的雕花木门，紧闭着，透着一股拒人千里的矜贵。赵清站在门前，能清晰地感受到门内传来的、远超院外浓度的灵气波动，那是聚灵阵全力运转的嗡鸣。他抬手，指节在门板上叩击了三下。

笃，笃，笃。

声音不大，却清晰穿透了门扉。

院内，聚灵阵柔和的白光笼罩着软榻区域。赵坤斜倚在铺着雪白狐裘的榻上，指尖正捻着一颗龙眼大小、莹润生光的聚气丹把玩。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他那身华贵的锦缎弟子服上跳跃，腰间玉佩随着他慵懒的动作发出细微的叮咚脆响。满屋精纯的灵气混杂着丹药的清香，几乎凝成实质。

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惬意。赵坤眉头不耐烦地皱起，抬眼看向门口，声音带着被打扰的冷意：“谁？”

“灵圃执事，奉令核查灵植损耗。”门外传来一个略显沙哑、带着底层执事特有圆滑腔调的声音。

赵坤眼底掠过一丝厌烦。又是这些琐事！他正琢磨着裂石掌灵力运行到“曲池穴”时那该死的滞涩感，哪有心思应付什么核查？他指尖的聚气丹灵光微黯，正要开口斥退，门外那声音又适时地补充了一句，不高不低，却恰好能让他听清：“与丙区刘二有关。”

刘二？

赵坤捻动丹药的手指猛地一顿。这个名字像根细刺，扎破了他漫不经心的慵懒气泡。前天这狗奴才跑来说被陈三欺负，自己刚赏了他凝神丹让他去打断陈三的腿……结果这两天音讯全无！他原本只当这废物是得了丹药躲起来突破或者鬼混去了，难道真出了岔子？还惊动了灵圃执事？

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掠过心头。刘二虽是个废物，但终究是顶着赵家名头的人，更是他赵坤的狗腿子。若真在灵圃惹出事端，传出去，丢的是他赵坤的脸！尤其在这剑仙阁评定前的敏感时刻……

他压下心头的烦躁和不祥预感，指尖微弹，一股柔和的灵力隔空击在门栓上。

“咔哒”一声轻响，沉重的雕花木门向内无声滑开一道缝隙。

“进来说。”赵坤的声音依旧带着居高临下的冷淡，目光并未看向门口，依旧停留在指尖的聚气丹上，仿佛那才是值得他关注的东西。

赵清推门而入。门轴转动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一股浓郁精纯、混合着丹药清香的灵气扑面而来，几乎让人精神一振。他迅速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瞬间的锐利审视，只留下底层执事面对核心弟子时应有的恭谨与一丝恰到好处的局促。

他微微躬身，姿态放得很低：“打扰赵师兄清修了。”

赵坤这才懒洋洋地掀起眼皮，瞥了一眼门口站着的“青衣执事”。很普通，筑基初期的灵力波动微弱而杂乱，带着底层修士特有的那种油滑和谨小慎微，毫无值得注意之处。

鼻子里轻哼了一声，算是回应，目光又落回自己指间那颗滴溜溜转动的聚气丹上，语气漫不经心：“刘二那废物怎么了？又捅什么篓子了？是不是在灵圃偷懒被逮住了？”言语间充满了对刘二的不屑，仿佛在说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赵清保持着躬身的姿势，声音平稳地汇报，带着点公事公办的刻板：“回赵师兄，并非偷懒。是丙区负责的紫灵藤田，已两日无人打理，灵草蔫萎。经查，负责弟子刘二，于前日申时告假，言明家中有急事，当夜即归。然至今未归，亦无音讯传回。因其是赵师兄……呃，是赵家庄子上的人，灵圃监管弟子不敢擅专，故遣在下前来，一是核实刘二是否已向您报备？二是请示，那片灵田是另派他人接手，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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